听到高拱的脚步声过了垂花门,夫人张氏迎了出来。她抬头看了看天,笑吟吟地说:“西边红彤彤一片,敢请是日头从那边出来了?”
正是日落时分,高拱就回家来了,他知夫人是嗔怪他平时都要到深夜方回,也就笑着回应道:“夫人生日,啥事都得放下,回来给夫人祝寿!”
“难得你有这份真心!”张氏动情地说。
“除了夫人,我还有谁嘛!”高拱接言道。
此语一出,张氏转脸垂泪。高拱浑然不觉,问:“都准备了啥好吃的?梨花春拿一瓶出来。”
张氏忙拭泪,略显惊诧,道:“以为叔大会跟你一起来,知道叔大爱吃鱼,特地买了两条。”
往年张氏过生日,官场上的人,高拱一概回绝,却唯独张居正例外。可今年,他没有来。见夫人问及,高拱一扬手:“叔大昨日就请假休沐,说是患了伤风,涕泪交流,自是不能来了。”
正说着,高拱五弟高才远远地在垂花门喊了声:“三哥,三嫂。”高才是举人出身,任前军都督府经历司从七品都事一职。
“师相、师母,学生正与师叔相遇,闻得来给师母拜寿,学生就跟来了。”韩楫闪身作揖施礼道。他是高拱的门生,前不久由吏科都给事中升通政司右丞,再升太常寺少卿,提督四夷馆。
高拱一看有外人来,沉着脸,对高才道:“老五,你坏了我的规矩!”
“好了!今儿高兴,”张氏笑着道,一伸手,向里扬了扬,“来都来了,进屋进屋!”
“下不为例!”高拱瞪眼道,总算没有把韩楫赶走。众人正要进屋,高德禀报,张居正的管家游七来谒。说话间,游七带着两个小厮,捧着礼盒,快步走过来,叩头道:“禀高爷,今天是奶奶的寿诞,俺家老爷病了,不能来给奶奶祝寿,差小的给送些土产,权作寿礼。”说着,命小厮打开礼盒,游七指着里面的礼物,一一唱出:“洪湖莲子二斤、荆州花糕两盒、笔架鱼肚二斤!”
“收下!”高拱道,又吩咐高福,“拿些新郑大枣,给叔大带去。”
张氏要留游七吃饭,游七连连辞谢,匆忙叩头告辞,众人这才进了正房,在厨房帮忙的高才之妻、孟男之妻及高拱的侧室薛氏,也被唤来。高拱和张氏在八仙桌旁的太师椅上坐定,先是娘家侄子张孟男率妻与二子跪拜祝寿;继之,五弟高才率妻与独子务本跪拜祝寿;再接着是高拱的侧室薛氏跪拜祝寿;门生韩楫本要跪拜,被高拱拦下了。礼毕,因家里餐厅狭窄,容不下众人,高拱与内侄张孟男、五弟高才、门生韩楫及侄务本、门客房尧第,加上寿星张氏,共八人,坐在餐厅用餐,其余人等围坐在花厅里临时摆放的一张桌子旁用餐。说笑声不时从这个一向寂静的宅院中传出,这在高府实属罕见。几盅酒下肚,少言寡语的高才借着酒劲儿道:“三哥,再过两个来月,就是三哥的花甲寿诞,得好好张罗张罗,到酒楼摆上几桌!”
高拱半是嗔怪半是自嘲地说:“日用尚且不足,哪有闲钱到酒楼摆宴!”话音未落,高德来禀:松江徐府差人来投书。说着,把徐阶的名剌和吕光的拜帖递了过来。
“喔?!”高拱吃惊地说,“徐府的事,已不了了之,怎么徐老又特意差人来!”他叹了口气,起身道,“带他到花厅……哦,花厅摆了桌了,”又坐下,“就带他到这来吧,不就是投书吗,叫他来吧!”
吕光躬身跟在高德身后,刚进餐厅,“嗵”地一声跪下,伏地痛哭起来。张氏见自己寿宴上有人跪地大哭,不觉生气,伸头一看,竟是一白发老者,又动了恻隐之心,吩咐高福上前搀扶。吕光却无论如何不起身,抽泣道:“元翁,中玄相公啊!可怜可怜我家老爷吧!老人家快七十了,胞弟惊吓而死,三个儿子被追逮,四个孙子孙女接连夭折,他老人家生不如死,投了西湖,被仆从救起,已奄奄一息!”他哭声凄厉,边哭边诉说徐府的可怜状,直哭得张氏陪着一起掉泪。
“元翁,中玄相公!存翁言,此生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惟当年对新郑相公不起,愧疚万端,祈求新郑相公宽恕!若新郑相公不能宽恕,他死不瞑目!”说着,吕光哆哆嗦嗦从怀中掏出徐阶的书函,举过头顶,“存翁上书,请相公过目。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乞相公纳之!”
高拱一脸凝重,眉头皱了又皱,道:“你回去禀明徐老,高某已奉托有司宽假,会再致函蔡国熙,请他宽之!”
吕光连连叩首致谢,告辞而去。韩楫先拿过徐阶的书函看了一遍,道:“其词甚哀!”
张氏也好奇地拿过阅看,阅毕,拭泪道:“怪可怜的,你就手下留情吧!”
“你看看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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