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没直面小主子,闻言脸色一僵,继而又哭道:“夫人啊,老奴有负您的托付,没能照顾好小少爷,以致少爷养成了这样冷酷的性子。”
片刻后,那丫鬟又回来,脸色煞白地转话道:“嬷嬷,少爷说,您想必是忘了,当年九岁时,他就,就亲眼看着人将他的大丫鬟之一杖毙。若是冷酷,你的侄女今天就会被打断腿骨。”
万嬷嬷听得浑身发抖,不知是吓得还是气的。
当初,世子小小年纪杖毙大丫鬟,那件事在府里,乃至京城都闹得很大,那丫鬟的爹娘还要去敲登闻鼓,后来被侯夫人不知用什么办法给压下去了。
她那时候还没被排挤出府,有次听到一个侯夫人院里的嬷嬷喝醉了说漏嘴,那大丫鬟是侯夫人的人,被杖毙,是因为她趁着早起服侍世子爷穿衣服时,想引逗才九岁的世子爷泄了元阳。
如此丑事,侯夫人不出面平了,真让那丫鬟的爹娘告到公堂上,扯出这些来,那侯夫人就要成为满京城皆知的恶毒后娘了。
万嬷嬷不知道少爷让这丫鬟转告当年的事是为什么,是说槿花跟当年那个大丫鬟一样不安分?
不,她不相信,就一面,少爷就能看出槿花的心思。
再说,现在少爷是个年过二十四的青壮男子,跟当年的九岁孩童能一样吗?
槿花即便真行勾引之事,也称不上恶毒。
虽然这么想,万嬷嬷却是不敢在分辨什么了,默默地在院子里跪了一会儿,起身离开。
……
乐轻悠早早醒来,看到窗台上的鸭黄色玫瑰,才记起这时候是在扬州督抚府,她坐起身来,想着这个时候或许方宴已经起床去了衙门,那门外就传来轻敲声,“小姐,您起了吗?”
“起了”,乐轻悠掀被下床,“你们进来吧。”
因为院子里都是丫鬟、婆子,院外还有值班的差役,门就没拴,几个丫鬟推开门,鱼贯而入。
半个时辰后,乐轻悠洗漱好,来到晨光遍洒的小院里伸伸懒腰,挥挥胳膊,一扭头,就看见扒在门框后的小人影。
“纾儿”,乐轻悠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乐纾犹豫片刻,迈着小短腿跑到乐轻悠身边,喊了声“姑姑”。
乐轻悠蹲下身,与他平视,问他:“你怎么起这么早?有没有洗脸刷牙?”
“我想来看看姑姑”,乐纾说道,想了想,道:“我洗过脸了,也刷过牙了。”
乐轻悠好笑地看了眼他眼角的一点眼屎,没戳穿他,牵起他的手道:“那姑姑再帮你洗一次脸,好不好?”
乐纾问道:“为什么?我,我真的洗过了。”
“因为”,乐轻悠笑道,“姑姑要送你一盒药膏。”
“能去掉我脸上的小疤痕吗?”乐纾仰着脸,问道,却没有半点欣喜和期盼。
从他记事的时候,每年父亲都会找那些知名的大夫给他配消除脸上疤痕的药膏,可是每个大夫给的药膏都没什么好的效果。
乐纾想着,已经被姑姑牵进了屋里,他闻到一股很好闻的味道,抬头看了看去床边拿一个天青色包袱的小姑姑,他想,或许这是姑姑的味道吧。
姑姑没到时,他来过这个屋子,那时候根本没有这种好闻的味道。
乐轻悠拿出那两盒药膏,看到愣愣的二侄子,笑着来到他身边,蹲下来,打开一个药膏给他闻闻。
“是不是都没有药的味道?”她笑道,“这是姑姑做的,纾儿只当护肤膏来涂,等你把这两盒用完了,姑姑再给你做。”
乐纾控制不住地勾起唇角,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乐轻悠给乐纾打来一盆水,看着他自己洗了脸,才帮他把药膏均匀地在脸上涂了一层,最后把他两只小手也用药膏搓了搓。
乐纾动了动鼻子,笑道:“跟姑姑一样香香的。”
乐轻悠突然就想起小时候,大哥二哥三哥每天早晨争着给她涂香膏时的场景,也不由露出笑容。
“走吧,我们去找你哥哥。”
然后乐轻悠就收获了一个醋醋的大侄子,看到她牵着乐纾一起来喊他去找父亲吃早饭,乐绍心里就耿耿的,再看到二弟少有的没低着头,走近了还带着一股他没闻过的香味,不用说了,肯定是姑姑偷偷地给他抹香膏了。
乐绍冷哼一声,觉得乐纾一个男人也摸香膏太娘娘腔,心里却很难受。
乐轻悠看他别别扭扭的小模样,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笑道:“等会儿姑姑给你做个笔套,现在,开开心心地去吃早饭。”
“我才没有想要东西”,乐绍说道,脸上却是带上笑意,看了另一边的乐纾一眼,板着脸高兴道:“咱们快走吧,父亲会等急的。”
吃过早饭,乐巍没有出去,督抚衙门不管琐碎事,清闲的时间很多,轻轻说想去挑几匹布,他便带着一起去了库房。
库房里都是乐巍上任后积累的东西,以往没怎么整理过,有些送给乐轻悠的都是他当时瞧着好就留下的,更多的是他自己都没空过目的东西。
于是乐轻悠去挑选布匹了,乐巍则带了两个认字的管事娘子查看库房单子,有好的或是他觉得乐轻悠会喜欢的都让人拿到一边。
乐轻悠选好布匹就回房去了,等她给乐绍做好了一个笔套,又给大哥做好一个装官印的荷包,乐巍才领了抬着一个红木箱子的两个婆子过来。
珊瑚摆件、玉石摆件、玛瑙宝石手串等大大小小的东西装满了一箱子,只压裙的玉佩、玉环就有二十多个,且件件精致。
其中的大部分,乐巍都还能说出来历,有到任扬州后那些富商送的,也有下面的手下送的。
乐轻悠看得担心,“大哥,你收这么多东西,会不会被人认为是贪官啊?”
乐巍好笑,“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有些东西,不收才会有问题。放心,大哥有分寸。我挑出来的这些都是全新的,你拿去玩。缺了什么跟我说,我再给你买去。”
乐轻悠连忙摆手,“就这我都觉得自己像是来打劫的了。”
“大哥的东西给你不是应该的吗?”乐巍笑道,“怎么如此说自己?”
乐轻悠说道:“大哥以后有了女儿呢,还是要放些好东西给以后的侄女做嫁妆的。”
“家里那么些东西,还能缺一点嫁妆?”乐巍说着,看到了桌子上绣筐里的一个褐色荷包,起身过来拿到手里看了看,笑道:“到底是长大了,这草叶子能绣得不露下面的布了。这是给我做的?”
乐轻悠大囧,点头道:“我做来给大哥装官印的。”
乐巍笑道:“很好”,系到腰上,又拿着那个笔套,问道:“这是给那两个小子做的?”
“给绍儿的”,乐轻悠说道,“我不是给纾儿做了些药膏吗?绍儿看起来也想要,就给他做个笔套。”
乐巍哈哈一笑,说道:“一小点的孩子,就知道要东西了。”
“越是小孩子,越是要公平对待”,乐轻悠又挑了一块深蓝色的布,“大哥,我听说他们两个都要入府学了。再给他们一人做一个书包吧。”
府学有蒙童班,入学费按月算,一个月就得三十两,这样高昂的学费,绝不是一般人家读得起的,因此府学蒙童班里的孩子大部分都是府城要员家的。
一般的人家,只有一步一步考上秀才,才有被学官推荐入府学的资格。
乐巍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笑道:“随便动动针线吧,你还想做多少?”
乐轻悠先用笔画线,闻言说道:“不做书包也没事做啊。”
“下午我还准备带你去画舫上玩”,乐巍说道,“你剪好了,让绣娘去缝就是。”
乐轻悠摇头,“才不能这么敷衍,我做的或许没有绣娘做得好,但是绍儿和纾儿肯定会非常喜欢的。”
兄妹两个说说笑笑的,乐轻悠剪好一块一块的布,乐巍都会拿到一边,丝毫不乱,没到中午,她就做好了一个书包。
如果不是读了一上午书肚子饿得咕咕叫的乐绍、乐纾跑过来叫他们去吃饭,乐轻悠都没注意到已经中午了。
下午,乐轻悠和乐巍带着两个小家伙去游湖,回来时天色已经擦黑,吃过饭,乐巍就让乐轻悠早点去休息。
乐轻悠却是先拿着笔套给绍儿送去,让她没想到的是,乐绍正在读书,问了小丫鬟才知道,乐绍一回来就去了书房。
乐轻悠便没去打扰他,将笔套交给大丫鬟萍莲,让她待会儿给乐绍,又叮嘱:“不要让他看书太晚。”
萍莲施礼应是,送走小姐,这才拿着笔套回去,到灯下瞧了瞧,有些嫌弃:“这么粗糙的针线,姑奶奶也拿得出手。”
兰馨正在这值守的侧房绣鞋垫,闻言也起身拿过来看了看,笑道:“姐姐这话在外面可不要说,要是被小姐听到了,咱们都讨不了好。”
萍莲不傻,看得出来老爷对这位姑奶奶真是好到了骨子里,她才不会表现出来半点对小姐的不满。
“我去给少爷做些点心,待会儿你把这个笔套交给少爷吧”,说着,就站起了身,走之前又道,“如果有赏,你就拿着。”
但是被罚了,也赖不着她。
萍莲觉得少爷肯定看不上这针脚粗疏的笔套,所以识趣地不想去落这个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