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父!阿父!”季玉竹轻推季父的肩膀,看到季父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心底略微松了口气。
使劲扶抱着无力的季父半靠坐起,接连在他背后塞了两个软枕。
季父急促喘了几下,缓过劲来,颤巍巍地伸手,想接过季玉竹手上的汤碗。
“我来。”季玉竹避过他的手,将放得微温的参汤递到他嘴边,小心地喂他喝了几口,“好了,先润润嗓子。一会还要喝粥,省的吃不下。”
“嗯,”季父虚弱一笑,“都听咱娃子的。”
这是阿父阿爹往日常说的话。
季玉竹鼻子一酸,差点落泪,忙借着放碗的功夫使劲眨了眨眼。再抬起头来,脸上已无甚异状。
“阿父,今天衍哥来看你了。不过你睡着,他坐一会就走了。”
“他又来了?有心了。”季父神色淡淡,“娃子,姜爷这人虽然不错,但是,他这种人,”他喘了喘,季玉竹忙伸手要替他顺气,他轻轻格开,接着说道,“这种人,不宜深交。”
“嗯,我省得。”季玉竹随口答道,刚碰到阿父的手指,冰冰凉的,他忙着把他的手塞进被褥,还小心地摁实两边,防止漏风。
季父看出他的漫不经心:“娃子,姜爷背景复杂——”
“阿父,为什么说他背景复杂?”
“不过是从他只言片语得来的结论。”
季玉竹放下手,坐直身体,定定地望着他:“阿父,您老实说,他跟你们遇匪的事情有什么关系?你们究竟是遇到什么事?”
季父一窒:“应该无甚关系,毕竟是意外……他救了我,也不过是碰巧。”
“碰巧?他一个京城人士碰巧遛马遛到清平县,还碰巧遛到了涧尾村这么偏僻的地方?你怎么知道他是碰巧的?”顿了顿,“不要再跟我说遇到山匪了。这么多年,这清平县境内压根就没听说过山匪的事情。更何况,你们也不是第一次去涧尾村收山货。”
季父叹了口气:“娃子,不是我不想说,这事我们不能管,也管不了。你阿爹、”声音哽咽,“阿父我眼看着也不行了,我、我不能给你招祸。”
“阿父!”季玉竹眼眶酸涩,伸手探进被窝,握着他的手,“您就跟我坦白吧。不然我一辈子也过不去这个坎。以后我什么也不干,我就不停地到处查探、每天就想方设法地为你们报仇。”
泛凉的手下意识抓紧季玉竹:“不行!”想到这种可能,以及其带来的后果,季父急促的连喘几口大气,脸色透着青白。
季玉竹吓着了,忙轻抚他背部:“阿父,别激动、别激动,您慢慢说,我听着。”
“娃子,等我走后,你就搬到县上住。”季父喘过气来,急忙吩咐。
“阿父,”季玉竹眼眶泛红,激动不已,“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伤及我家人性命,我却还要避开?”
“娃子,”季父抬手轻抚他发端,“万万记得,等我……就搬到县城呆个几年,有事就去找姜爷。若是想回村住,也去找姜爷讨个准话。知道吗?是阿父阿爹对不住你。”话未落先垂泪,“我们还没有给你找到好姑娘,还没有看你成亲生子——”眼看着就开始呼吸急促起来。
“阿父!”季玉竹急忙打断他,“阿父你不要说这样的话,我不问了,我什么都不问了。你一定会好好的!千万要好好的!不要丢下我!”声音哽咽,“千万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闻言,季父老泪纵横、嘴唇颤动几不成声:“娃子,阿父、阿父可能支持不下去了。”
腹侧那个即使割去腐肉、也依然止不住脓血的伤口,反复的高热,身上遍布各个关节的疼痛,昏迷多过清醒的状态,多喝两口参汤都喝不下粥……这种种,无需大夫确诊,他也能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
能撑着重伤的身体把阿阅带回家,还能跟娃子相处这么多天,把该交代的事情一一交代好。如此,他已经很庆幸了。
而且……
“阿父想你阿爹了……”季父喃喃道。
季玉竹抓着他的手,泣不成声。
当晚,缓过情绪的季玉竹轻声哄着季父喝完小半碗粥。
临睡前,把再次陷入昏睡的季父叫起,半喂半灌的让他喝完参汤,才舒了口气
从阿父阿爹出事归来,他要打理阿爹丧事,要照顾重伤的阿父。
丧亲之痛,加上日夜为阿父身体担忧操劳,要不是他两辈子年纪加起来足有半百,心性足够坚强,估计早就被击溃了吧。
饶是如此,他也是身心俱疲。
今天这么哭了一场,久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合衣躺在阿父床边软塌歇息的季玉竹,不自觉就陷入沉睡。
床上的季父忍着全身的疼痛,艰难地翻过身,仔细听着他渐渐放缓的呼吸,在季玉竹特地留下的微弱烛火里,紧盯着他瘦削的身型,眼底是满满地不舍。
开启了一丝缝隙的窗格飘进一股微风,晃得烛火微微荡漾。
光线摇曳,他仿佛看见那熟悉的笑靥。
“阿阅,你来接我了吗?”
“阿阅,我好想你啊……”
季玉竹猛然惊醒!
发现窗外已然大亮。
院子外面隐隐传来姜卫衍的叫门声。
他忙翻身坐起。
果然是太累了吗?竟然一晚上没听到阿父的动静。
也不知道阿父晚上有没有口渴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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