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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床上望过去,季父侧身躺着,面向软塌,苍白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
自阿父重伤回来,就不曾见他笑过了。
季玉竹心底一沉,顾不上套上鞋子,一把扑过去。
入手冰凉!明显已离世多时了。
“阿父——”季玉竹大恸。
院外的姜卫衍闻声,惊觉不妥,看了看周边,一脚踹向墙根,借力一跃,直接跳入院内,然后直奔季父卧室。
刚进屋,就看到季玉竹赤足跪趴在床边,哭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姜卫衍脚步一顿,缓步走到他身后,双手抓扶着他的肩,强行把他拉起来,放到一边的椅子上。
左右望了望,到软塌前拾起鞋子,返身半跪在地上,抬起他莹白的脚,逐一套上鞋子。
在这四月天,掌间的玉足稍显冰凉。
就着给他套鞋子的姿势,姜卫衍抬头,直直看入季玉竹那红肿的双眼:“节哀。虽然没有什么词语可以安慰你,但我想,目前你最需要的是振作起来,好好地送你阿父最后一程。”
季玉竹哭得抽噎,眼泪鼻涕止不住地往下掉,望着这熟悉又陌生的脸,嘴里含糊地说着:“阿爹不要我了!阿父也不要我了!”
也不知道是说给别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季玉竹!”姜卫衍掐着他下巴低喝,“冷静点!”
对面的人完全没有反应,径自颤抖得不能自己。
姜卫衍无奈,看来只得让他发泄完毕。
想了想,保持蹲在地上的姿势,直起上身,把季玉竹虚虚搂住,轻轻在他背部拍打。
季玉竹一把扑入他怀里,犹如溺水者抓住生机,死死揪着他的衣襟,嚎啕大哭
滚烫的泪水直接浸透薄薄的衣衫。
姜卫衍顿了顿,继续手上的动作:“好了好了,你阿父阿爹也不愿意看到你这么伤心的。”
“要振作起来。”
“你阿父阿爹一定还在看着你、关心着你的。”
“你不是觉得自己是个爷们,不是郎君吗?你要拿出爷们的姿态啊。”
……
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季玉竹,红肿着双眼,在姜卫衍的帮忙下,给季父沐浴擦洗、更衣、束发、嘴里塞入铜钱。
因季阿爹的丧事刚过不足半月,再有之前林大夫提醒,所有东西都还算齐备。
季玉竹拿出早早备好的素布,哽咽着盖在季父身上。
饶是有姜卫衍帮忙,也过去老半天,日头已经顶在头上。
季玉竹换上斩榱,拿出白色布条到门口挂上,然后到旁边通知季大伯一家。
而姜卫衍无需戴孝,又身着深色短衫,倒是无需更换。
看季玉竹出门去了,他想了想,忙跑去厨房捣鼓捣鼓。
半晌,听到院子外传来动静,他就跑出厨房,站在门角边,趁季阿奶、季大伯等人嚎哭着涌进大堂的功夫,一把扯过季玉竹,拽着他进了厨房,递给他一碗温热的粥,上面窝着一只半焦不焦、油汪汪的荷包蛋。
季玉竹看了看锅,发现他不过是把昨晚剩下的粥被热了热,倒是荷包蛋……
勉强笑了笑,推开大碗:“衍哥有心了,我不饿呢。”
“不行。不饿也要吃点,你要是倒下了,谁来给你阿父主丧送灵?”
季玉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抿了抿唇,接过碗。
塞了一口粥进嘴,想到昨晚还和阿父一起喝粥,今天却……
眼泪又不禁扑簌簌地直往粥里掉。
他抽了抽鼻子,抬袖擦了擦眼泪,大口大口的咽下粥。
姜卫衍看着他拼命逼着自己塞下粥饭,想到初见时的面如冠玉,以及那略有婴儿肥的脸颊,对比现在的憔悴不堪、那套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的衣衫,眼里闪过一丝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心疼。
季玉竹塞下一碗粥加一个焦糊的荷包蛋,一抹嘴。
“今天谢谢衍哥了。毕竟是白事,承你的情,让你帮这么多已是过分了。接下来交给我就可以了。你趁天色还早回县城吧。”
“无事,行伍之人,不讲究这些。”姜卫衍想了想,“唔,反正也没什么事,我还是留下来帮忙吧。”
这空荡荡的屋子,就这么一个人守着,想想也怪可怜。
季玉竹抿了抿唇,正想着怎么拒绝。
姜卫衍大手一挥:“行了,就这么决定了。省得你一个人自怨自艾,连三餐都不吃的。”
恰好有人来了,此事就这么暂定了。
原是乡亲看到门口的挂白,传到村长那里。村长忙领着几个族中兄弟,套着简单的缌麻孝服就过来帮忙。
季姓是沥水村的大姓,季父跟村长同辈,在族里也是排得上辈分的。
他过逝,村里有不少族亲都要过来吊唁。
这几天,光是季玉竹一个人,确实是忙不过来。
布置灵堂、报丧、吊唁、入殓、出殡、发葬。
待诸事完毕,全靠一口气支撑的季玉竹就倒下了。
连着半个月内走了两次白事流程。
是个人都得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