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退场

    在杨熠惶惶不可终日的心情中，谢婕妤怀胎十月的孩子终于要出生了。李皇后一直记得这个孩子的重要，不敢怠慢，在谢氏即将临盆的那几日，索性搬到了谢氏住着的延嘉殿以便亲自照料。在她的悉心照料和严防死守之下，谢婕妤的孩子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晚上降生了——是一个皱巴巴的小公主。

    当坐在外间忐忑不安的等待消息的杨熠听到宫女出来报喜，“恭贺陛下，谢婕妤生了一位公主。”的时候，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他激动的站了起来，之后又如释重负的瘫坐在罗汉床上，愣了半晌才在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里，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一丝初为人父的喜悦。

    “公主好，公主很好！”杨熠从刚从产房出来的李皇后怀中，笨手笨脚的接过襁褓中的女儿，细细瞧了一回。也难为他竟然从这个眼睛都没睁开，五官几乎都挤在一块儿的小娃娃脸上，瞧见了自己的影子，戳着她的小脸乐呵呵的道：“她这鼻子和嘴巴生的都像朕。”

    从谢婕妤生产就一直陪在杨熠身边的吴婕妤瞧着襁褓中刚出生的小丫头，触景生情难以自控的想到自己那个刚出生就夭折的孩子，心里又酸又苦，却要强忍着眼泪，言不由衷的顺着杨熠的话说道：“都说女儿像爹，小公主这会儿还小，待长大了只会与陛下更像。”

    “若是像陛下，公主一定是个大美人。”李皇后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小公主的小脸蛋，心里软的不行，难得对杨熠说了句好听的。原本见谢氏生的是个女儿的失落也随着孩子可爱的睡颜丢了个一干二净。

    “以后我也要生一个女儿。”李皇后瞧着小公主，心里却不由自主的勾勒起自己孩子的模样，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掩不住，当然，孩子的父亲要姓钱。

    李皇后虽然聪明，可寄人篱下的孤女，察言观色在夹缝之中生存的本事不在话下，但论起朝堂上的风云变幻弯弯绕绕，她就不够看了，只模模糊糊知道李嘉懿盼着谢婕妤生个皇子，却不知道这皇子的具体作用，更不明白，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李嘉懿已经不需要皇子了。

    不过李皇后的职责并不是魅惑君王搅乱江山的细作，李嘉懿对她的要求也仅限于做好一个摆设，故而她明白与否并不打紧，反而是身为傀儡的杨熠兀自沉浸在劫后余生和初为人父的喜悦中，丝毫没意识到脑袋上那把悬着的剑即将掉下！

    所以，当第二天满朝文武跪请他禅位蓁王的时候，杨熠的表情就跟没睡醒似的，直到他被自己身边见风使舵的内监拽下龙椅的那一刻，杨熠方才如梦初醒！愤怒和屈辱叫他的身子如筛糠一般抖了起来，然而他除了颤抖什么都做不了，眼睁睁的瞧着李嘉懿被人抬上丹犀，坐上他的那个位置，而他却只能被按着跪在地上，随着满朝文武山呼万岁之声，被迫俯身磕头，连反抗挣扎都不敢……

    史载，大业十八年冬高祖即皇帝位于太极殿，定国号——蓁。

    国号为蓁？杨炎瞧着最新的密报，不禁调侃司徒凝冰，“李嘉懿倒真是个情种，竟然用你的小字作国号，这是要叫全天下都知道他对你的情谊，这份用心连我都为之动容，可惜……”他拖着长长的调子，不顾形象的摇头晃脑了一番，才将话说全了，“他却不知，你最不喜自己的小字。”从前他不明白因由，如今想来文贞皇后小字灼灼，取自诗经桃夭，想必蓁蓁这两个字便是那人照着取的——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杨炎说得不错，从前司徒凝冰确实不喜自己的小字，她性子看似豁达，骨子里却最是好强，自然容不得自己成为旁人的替身，故而蓁蓁二字，她是极不喜欢的。

    只是……司徒凝冰听着杨炎的调侃，面上一副“我懒得搭理你”的样子，心里却奇异的对“蓁蓁”这个小字不那么排斥了，平生头一回觉得这两个字再不是灼灼的翻版，有了它自己的意义。一念及此，司徒凝冰腔子里那颗跳动缓慢，冰冷的没有温度的心，竟生出一股暖流，缓缓流遍全身。

    “我这也算名垂青史了。”司徒凝冰若无其事的应对杨炎的调侃，“你可是嫉妒了？”

    杨炎不屑的翻了个白眼，“我好歹也是做过皇帝的人，就算名垂青史，我也比你有名，有什么可嫉妒的。”

    改朝换代这样的大事，在这对天下为棋的师兄妹眼中也不过是一个互相取笑的谈资而已，但对被赶下龙座取而代之的杨熠来说，却是天塌地陷的大事。自从那日被拽下龙椅，眼睁睁的瞧着李嘉懿登上丹犀，从此君臣颠倒，杨熠从最初的惊惧屈辱中缓过神，立即变得寝食难安起来。搜肠刮肚的将自己自小到大读过的史书都回忆了一遍，愈发惊恐的发现，历代被迫禅位的君王，没有一个下场是好的，等着他的唯有死路一条！

    瞧着刚出生还未被正式册封为公主，就成了阶下囚的小女儿，杨熠心里既害怕又内疚。握着小女儿软软的小手，忍不住落下泪来。

    谢氏见他落泪，自己也忍不住掉下泪来，悲戚道：“这孩子命薄，才刚出生就……”谢氏再说不出一句话来，捂着嘴呜呜咽咽哭得愈发伤心。

    “陛……国公爷”吴氏就是再没见识，被人从宫里赶出来，身边伺候的人只剩下一个翠玉，比之当初她受杨熠冷落，宫中下人处处克扣刁难还要不如，这等处境中也不免生出几分惧意，瞧着杨熠和谢氏伤心落泪，终于将心底的恐惧问了出来，“我们是不是会死？”

    注意力皆在小女儿身上的杨熠，闻言身子狠狠的颤了颤，险些站不稳。他没有去瞧吴氏那双充满希冀、渴求的眼睛，只抓着小女儿的手，一个劲儿的喃喃自语，“不会的，我们不会死的，佑儿还这么小，她什么都不懂，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