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笑得倒是开心。
恰好二毛娘和一个中年男人一起走了过来,江逸拍了拍脸,迎了上去。
二毛娘开门见山地说:“我把话都跟大伙说明白了,大多数都愿意跟你走,都是些拖家带口的,三五口人里顶多有一个壮劳力,你看成不成吧?”
江逸笑笑,说:“我又不是挑长工,要什么壮劳力?刚才说过了,你们还是过自己的日子。”
中年男人看着江逸,有些犹豫地开口道:“你真能说到做到么?”
“如果我说话不算数,你们大可以跑回来,我还能找人抓你们不成?”江逸抱着手臂淡淡地回了一句。
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解释道:“我们这些半截土埋身子的人怎么样都没差,只是担心孩子们,所以才有此一问,勿怪、勿怪!”
江逸语气缓和了些,“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他又看向英花娘,问道:“那些不愿意的,是什么情况?依旧留在山上吗?”
“都是些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养活自己没问题。”二毛娘爽朗地说道,“他们也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一个人野惯了,就愿意在这山上瞎混,扎到人堆里反而不自在。”
“没事,我没多想。嫂子,你可以跟他们说,如果他们得了山货打了皮子之类的,还可以拿到山下跟我们换,粮食、衣物都行。”江逸心里挺高兴的,没想到这么顺利能说下来。
二毛娘笑笑,“好嘞,就知道你心善,我先在这儿替他们谢谢你了。”
江逸也忍不住笑了,“说什么‘谢’字?马上就是一家人了……对了,你们这里肯定有人识字吧?把要走的人名和原籍写下来给我,明天我就到县里办户籍——若是真实情况不方便说,不妨编一个。”
二毛娘有些为难地说:“于老头和于婆婆都是能写会算的,不过没有纸笔啊,都多少年没见过那玩意了!”
江逸听了有些惊讶,“孩子们都不学字吗?”
“山里的野孩子,饭都吃不饱,哪有心思学那个?就算学了,谁还能指着他们考状元?”二毛娘语气中既有无奈,又有愧疚,还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劲儿。
江逸心里挺不是滋味,盘算着等他们下了山,是不是要把孩子们塞到学堂里。
苏云起揽住江逸的肩膀,淡淡地开口道:“派个人跟我们回去拿纸笔,你们这边也准备着,随时下山——暂时没有这么多人住的地方,我让人教你们晒砖的方法,地方选好之后你们自己动手盖。”
苏云起不开口则已,一旦开口,总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二毛娘和那个中年男人连连点头,一句废话都没说。
江逸仰头看着他家男人,那骄傲的小眼神就不用说了。
******
俗话说得好“衙门有人好办事”,第二天,江逸自己没出面——原因大伙都知道,大山替他往县里跑了一趟。
大山把名单往王心和跟前一放,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一应手续都齐全了——大人小孩不多不少正好一百口,这在一向贫穷的广昌县可是个前所未有的大数目。
差役们抑制不住好奇心,三五成群地跑过来围观。
王心和平日里对底下人和气,这时候呵斥了几次,却没人真怕他。
“无妨,我也是个爱热闹的人,家里人多,习惯了。”大山执起茶壶,微笑着给王心和倒了一杯。
他自从年前跟着余家跑买卖,办事能力就像见风长似的,整个人的气质也变了很多,多了分自信通透,少了些憨劲儿。
王心和嘴上寒暄,心里却暗自感叹:枣儿沟地脉好呀,出人才!
“大人,敢问这是哪家的大手笔?您跟透露一下呗!”小差役嬉皮笑脸地凑到王心和跟前八卦。
王心和白了他一眼,“方才在孙主薄那里时你们没看到?”
小差役撇撇嘴,“那个老古板,嘴严得很,大人,还是您好,您就告诉我们吧,不然这差事可办不下去了。”
也就是王心和,若是换上一个人,他们都不敢这样耍滑头。不过,也正是因为王心和的宽厚,衙门里的气氛前所未有得好,乃至整个广昌县的风气也跟着越发清明。
王心和被缠得心烦意乱,只得说道:“江家,枣儿沟的江家,知道了吧?”
“哦——”差役们不由自主地长叹一声,原来是江家呀!
那个包山种树做出枣糕得了燕王垂青的江家!
那个状元荣归故里还拐回来一位御前红人的江家!
那个灾荒之年开仓救济流民的江家!
怪不得!
怪不得人家能一口气收下这么多人,怪不得县丞大人那么大方地又给他们划下两个山头,连带山间长长的谷地。
这下没人羡慕嫉妒恨了,嫉妒也没用啊,比不了。
江逸自然不知道差役们内心所想,如今他正卷着被子窝在炕上,颐指气使地使唤着苏云起端茶递水呢!
原本江逸也不想这么矫情,毕竟这种事两个人都有爽到,可是——谁让苏云起大早上用那种方式把他叫醒!
摇摇晃晃被撞醒什么的……真的是太太太污了!
二十六岁才开禁的老处-男,只能说……不可理喻。
他敢发誓,大早上他的叫声肯定被人听到了。
江逸决定一整天都不要出门了,他觉得自己的身心受到了很大很大的伤害。
如今,也只有大山拿回来的这一匣子契书能给他带来些愉悦的心情,尤其是那张地契。
那可是整整两座山头,比他现在这两个富饶多了,还有山间谷地,那条长长的河,河两边肥沃的土壤,都是他的了。
此时,江逸并不知道,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
只能说,世道好轮回,善心有善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