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杂志社的工作繁杂而辛苦,每天经常埋头于案头书写,工作数小时之后,不知不觉一抬头,外面的天都已经黑了。
杂志社的楼下有一家法式面包房,整天麦香四溢,经过的时候,都忍不住产生食欲。
这家面包房的师傅,据说世世代代都是做面包的,其祖上,早年在上海滩有名的面包房工作,也为和平饭店这样的国际大酒店做过白案和糕点师傅。他家出品的面包,具有正宗的巴黎风味,尤其以长棒面包的味美而知名。
根据同事们的评价,这家的长棒面包烤得松脆而不失柔软,撕咬的时候,牙齿能感觉到轻微的抵抗,而略带黄油咸咸的麦香味道,就在这小小的撕扯中散发出来,充满整个口腔的味蕾,给人温暖的饱和感和强烈的融化感。不用任何佐餐的果酱或者浓汤,也不用加上葡萄干和奶油酥皮等调味料,就光吃面包本身,就能不知不觉中吃下去好几条还意犹未尽。
为了节省时间,专心文字,我经常去楼下的面包房买长棒面包替代中餐或者晚餐。审稿或者校对的空隙,就拿着这条长面包,撕一点嚼一点,有时候到走廊冲一杯热牛奶或者热咖啡配着喝,一会儿,一长条就不见了,又能当饱,又十分省市,连洗刷餐具的时间都节省了。
(二)
其实,我之前就一直很喜欢长棒面包。
因为你在生病后期的那些日子里,挺喜欢吃长棒面包的。
我的很多爱好都源自于和你有关的事情,就像月亮的皎洁来自于太阳的光华。
对于食物,其实你没有太多的拣择偏好,往往是食堂做什么,你就跟着吃什么。只是因为你是北方人,对于面食和薯类作物的喜欢,略略超过米饭,一般你自己做饭的时候,不是做面条面片什么的,就是烤个薯类作物充饥。
你喜欢简单的饭食,不把太多的时间花费在吃这件事情上。
你生病之后,胃口渐渐变得越来越不好,可以吃得下去的食物种类,也越来越少。白粥、煮得很烂的碎面条和长棒面包撕成小片泡菜汤,是你生病后期最能接受的食物。
我经常帮你把长棒面包撕成细细的碎片,放在菜汤里稍微煮热一下。就这样,跟着你,慢慢也喜欢上了这种食物。
(三)
有一次,你问我,在面包中看到了什么。
我想了想,就说:“看到了麦子、农夫和面包师傅。”
你说:“不止。”
我说:“那还有什么啊?”
你说:“把心真正放在面包上,再仔细地观察。你可以感知到面包里包含着的阳光、云朵、雨水、土壤、昆虫和森林。”
你说:“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片面包里面是不包含这些东西的。每一片面包,都包含了整个宇宙的一切事物的滋养。”
你说:“你还可以看到面包师傅的祖先们。每个面包师傅,都并不是生下来就自动会做好吃的面包的。这是很多代人传承下来的技术。每一片面包、每一次烘焙,都包含着先祖们对后代的深爱。我们祖先通过这些不足为奇的平淡的日常事物,把他们的爱传递给了我们的此刻。”
你说:“每一片面包,都包含着数千年的历史。”
“同样,当你在吃胡萝卜时,你也要看到它背后耕种的人,那些养育耕种者的人,看到供养土壤养分的各种动植物、微生物。”
你说:“如果你能始终保持这样的如实观察,就能时刻感觉到自己沐浴在万物的恩宠和爱护当中,产生深深的感激之情。”
你说:“没有万物的支持,我们一秒钟,也难以存活下去。正是那些看似平淡无奇的事物里,包含了最深的幸福。”
你说:“事实上,不仅是这面包,我每天都要吃的止痛药,也同样是如此。”
你说:“当我们吞下一片止痛药的时候,心里要清楚明白,它不是凭空掉下来的,它是好几代人研究的结果,是无数动物牺牲自己参与试验的结果。我的疼痛能够因此得到平息,是无数生命奉献与付出的结果,我是因为蒙受了无数生命深厚的、共同的恩泽才能得到这片刻的舒适。”
你说:“每次胃口不好不想吃东西的时候,我就对自己说,这片面包,是那么多生命的深爱与付出,我怎么能辜负它,浪费它呢。这样,就能鼓起勇气来把它吃下去,让它变成我生命的温暖,再回馈给周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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