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心中一惊, 尚且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而长时间为奴为婢的生涯已经让她条件反射地跪了下去, 她跪下去之后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正常人的生活好端端地过了几辈子都比不上这种卑躬屈膝的日子过几年,呸。
“奴婢并不明白小姐的意思,这是奴婢进宫以来第一回和陛下有接触, 奴婢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请小姐恕罪。”
徐容也不知道为何, 她心中清楚长歌一直跟在她的身边, 何况她对长歌来说有救命之恩,从长歌的为人来看, 也断然不是那种敢在主子面前兴风作浪的主儿。
她……对自己的好,应该是任何人都能感知到的吧。
徐容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长歌, 她今天穿了一身绿色的春衫, 薄薄的衣料衬得她的身躯格外纤弱,即使是低垂着头, 她也能想象出那份惶恐不安之下是一张何等美丽的脸, 她一开始注意到这个粗使丫鬟, 便是因为她的清丽无双, 即使是蓬头垢面也不能遮掩她的楚楚动人,当时她只是觉得这个的一个美人不应该就这样被随随便便卖到勾栏院里,毁了她的一生, 便向娘亲开口, 要到了自己的房里做洒扫的活儿, 她也并未如何将这个丫鬟放在心上。
可是有的人,就算不言不语,也能吸引别人的目光,自从那日让她进屋伺候之后,二人的关系便一天一天亲近了起来,进宫之后她更是成了自己唯一的陪伴。她怀疑她的身份,却又不能主动开口。
徐容看过不少志怪故事,异闻里那些美丽的狐妖花妖,总是在被知晓了身份后就默默消失了,她不能确定长歌是否也会像这样,有一天莫名其妙地就消失了。
深宫之中,并无人肯拿真心待她,她唯一的陪伴,也就只有这个侍女而已,如果连她也不在了,那她还真的不知道自己孤身一人该如何在这样不见天日的地方再继续呆下去。原本她是无欲无求波澜不惊,可是自从这个奇怪的侍女出现之后,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她用简单的数字和画笔为她勾勒出了一个未知而陌生的世界,那里的世界无限广阔,有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知识和好玩儿的游戏,以及温柔的引导和无尽的幻想……她为那个世界着迷,已经再也无法回到那个曾经青灯古佛就能打发日子的时候了。
“你且起身吧,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担心贵妃看在眼里,说不定会对你有所不利。”
这也正是长歌所担心的,在原著中,她这个身体的原主高青青只是一笔带过就真的被送去卖了,根本没有和徐容有过什么接触,也更不会进宫,因而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不在她的预料范围内,也并没有什么系统资料给她查阅,她也只能是得过且过而已。
长歌惴惴不安地过了几日,却发现也并没有遇上什么麻烦,她依然是凤仪宫里和皇后关系最近的侍女,凤仪宫也一如既往地冷清而无人问津,倒也算生活平静。
直到一个月过后。
那日长歌正准备带着几个小丫鬟进去伺候徐容梳妆打扮,却被徐容呵止,不许她们进来,长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请了徐容幼时的奶妈来问,奶妈性子软善,跟着徐容进了宫之后也没什么存在感,只是一味唠叨,这两年已经不怎么和徐容亲近了,但这种时候人老一点毕竟面子大一些,最终奶妈还是进屋了,进去之后却没过多久就又被徐容赶了出来。
长歌第一次听徐容发这么大的脾气,看样子是连东西都摔了,她也顾不得什么规矩,直接闯了进去,就看到徐容小小一个人披头散发地蜷缩在被子里,眼睛通红,声音嘶哑:“我不是说了不许你们进来吗?!你们一个二个仗着在我身边伺候得久了,就这么无法无天欺压到主子头上去了吗?给我滚出去!”说着便拿起一个烛台往地上一掼,长歌吓了一跳,险些砸到她的脚,还好被她躲了过去。
她有些焦急:“到底怎么了?小姐昨天晚上睡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徐容只一味地把头埋在被子里,不肯说话,长歌也不管了,直接脱了鞋爬到她的床上,拉起她的被子,徐容又惊又怒:“你真是反了!”
长歌将徐容小小的一个身体紧紧搂在怀里,发现她手脚冰凉,脸色苍白,冰凉的泪水在她脸上湿了一片,她不禁也慌了,但还是尽量沉声道:“奴婢知道自己僭越了,但还是有句话要说,小姐算是奴婢看着长大的,奴婢跟在小姐身边也有几年了,这些年来小姐的为人奴婢一直看在眼里,小姐读书多,自然知道君子坦荡,平生所为,未尝有不可对人言者的道理,如今屋里只有小姐和奴婢两个人,小姐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
或许是她诚恳的目光打动了她,又或许是什么别的情愫蕴含在其中起到了作用,徐容盯住她焦急而美丽的脸庞一时间愣了神,须臾才瞥开了头,她又把头低了下去。
“我……我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