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子泽一向浅眠,在马车停下来时就已醒来。听到外面的对话声, 他端正坐好, 默默整理着身上的衣裳。
车门被推开,那个人裹着一团山风钻了进来。
她抬头望着他, 表情有一瞬间的痴迷, 然后反手掩上车门,风歇。
他并没有卷起车窗的竹帘,外面夕阳满天,并没能照进车内,车厢显得有点昏暗。二公主轻轻撩起衣裙下摆, 在距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了下来。
澹台子泽忽然发现了有哪里不对。
似乎就是从某一次在皇宫中对面相遇,他让道于她的车辇, 二公主没有下辇, 只是在辇上对他示意开始。
那往后在铁匠铺的相遇, 在自己府中, 在她家院子里, 甚至是昨晚在驿站中,她都是那么的无拘无束, 自然洒脱,毫无拘谨,以及……礼数。
偏偏每一次见她,都会发生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 令他心神动摇, 是以竟无所觉。
直到现在, 见到她撩起衣摆,端然安坐,每一个姿势都是那么恰到好处,他才想起,二公主,从来就是一个即使在跋扈之时,也能保持车中端坐而不会让裙摆弄出一丝皱褶之人。
一种久违,而又被他淡忘的感觉油然而生,这种感觉令他觉得有点糟糕。
公主端坐着,平平目视着前方的车壁,但在眼尾余光中,她早已将澹台子泽打量了好几番。
他身上新换了一身月白色的薄棉衣服,不称他的身量,衣袍有些短小,袖子也短了,露出中衣的一截袖子。脚上配了一双皂底的黑靴子,很普通,普通到就像是外面那些侍卫穿的。一头微黑的发丝被整齐的绾了起来,上面插了一根玉簪子,同样是最普通的样式。
这么一副朴素到极致,甚至有点寒酸的衣着,穿在他的身上,那笔直端坐的身姿,修美如竹,风姿如玉,竟然显出一副格外的温润风流。
“澹台,我就知道,你是这种,越是经历磨炼,愈是崭露光彩之人。”
公主面对着前面平平的板壁,静静开口,语气中有着赞赏,也有着浓浓的惆怅。
澹台子泽愣了愣:“公主,过奖了。”
他总觉得现在车厢内这人,像是灰烬中的炭,太平静了,有种什么被深深埋藏,随时要喷薄而出的感觉,这种爆发前刻意的平静反而令他不安。
“澹台,其实想跟你说这话好久了,现在不说,也许以后就没机会了。”公主凝视着面前的板壁,直直的盯着,仿佛不这样,就会失去所有的勇气。
“你,不要太好强了。有些事情,我可以帮你的,你不要一个人扛着。”
澹台子泽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削薄的双唇动了动,却还是没有能说出话来。
其实这些话之前公主虽然没有明说,但多少也有透露过相似的意思。
那时她在他面前展示过好多面,对他许过诺,讨好他,明里暗里,想知道他到底想要和怎样的人在一起。
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孤注一掷的鲁莽,仿佛都变得很久远。
反而是当时被她在自己书房内亲吻,后来被拂之于地的那支白茶花,却在记忆中变得无比清晰。
只是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这么一想,就连他,也难免伤感起来。
“前路茫茫,公主与朱皇女不已在护我前行了么,至于前尘往事,就不必再提了。”
公主轻轻一笑,一双晶莹的眼眸在略暗的车厢内竟仿佛闪耀着幽幽的焰火。
“澹台,这次去赴棋会,我必会豁尽全力护你周全。”
她语气低沉,语气却斩钉截铁。
澹台子泽心内一震,转头向她瞧来。
公主没有看他,面对着板壁,作出一个挥刀的动作。
那一瞬间,她略嫌单薄的手腕,玲珑的身姿,划拉出一个流畅完美的弧线。
虽然手中无刀,但这一下动作,却干脆利落之极,令他想起她被传脾气暴烈,在长街上纵马,对不顺眼之人随意挥鞭的无羁风姿。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再也没有这样过了?
他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听见她说了一句话。
语气决然,不是询问的语气,而是理所当然的陈述。
“等我护送你回京,我就会向母皇请旨赐婚,你,嫁与我吧。”
这句话平淡无奇的陈述句,在多年后午夜梦回时想起,他仍会感到激荡不已。
 ...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