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被扶上马车,车内华贵,透着一股芬芳香气,却闷得人喘不过气。
她想起今早杏儿与自己谈起关于太子殿下的事迹,何曾想过,早间当传说一样聊起的人物,如今竟要亲眼见了。
太子,名为高殷,民间多称其为血厉太子,这个称号是因他最初以少胜多打败了燕国而起,他当时弱冠之年便有此称号,自然是因为他的行事手段。
当年燕国自毁盟约,犯禁申国,燕国军队是申国的数倍之多,且申国无大将,云大将军年迈只能坐镇威铁营,而领军参战杀敌的就是太子殿下。
从他上战场之后便表现出与同龄人非比寻常的镇定与机敏,真正让他坐实了这个名声的,是他带领威铁营攻打燕国的方式。
当时威铁营被包围,太子率领一支队伍突围,最后直捣燕国大营。
林琅也很疑惑,这样敌强我若的情况,太子是如何突围战胜的。
杏儿惨白着脸,告诉林琅,因为燕国对战时,第一个面对的,是自己将军的人头。
太子派人暗杀了燕国大将,大创了燕国军队的气势,而后威铁营的将士朝燕军投掷一堆圆物,不是地火雷和霹雳弹,而是一颗颗燕军战败士兵的人头。
燕军的人心乱了,威铁营的将士训练有素,各个威风凛凛,以一敌三,如同割秋后的麦穗,将燕国军队打散,闯入大营,烧了敌军,最后战胜燕国,一举成名!
太子的威名,是用数不尽的人名铸就的。
百尽高山尽头颅,何止区区万骨枯。
这些年来,能与燕国对战的唯有太子,与他声名并齐的,是他残忍狠辣的手段,不仅在战场对敌军无情,若是触怒了他,对方身份如何贵重,才学何等深厚,他也能杀。
而且,是笑着的。
对于太子来说,杀人,是一件趣事。
每次他归京,如云的美人送进去,不出一月便再抬出来,每一具尸体都肢体破碎,不知遭受了怎样的折磨,怕连死都是解脱。
因此,即使太子殿下是储君,京中女子也无人愿嫁,皇上偏心五皇子,也故意耽搁了下来,以至于如今太子府上仍没有女主人,要知道如今太子殿下已二十有余了,平常人家孩子都不小了,而太子仍膝下无子,传言若府中有女子怀孕,他会立刻命人打下,连女人都会丢出府,这样一个连自己孩子都不放过的人,简直比虎狼阴鬼还要可怕万分。
因此对于女人而言,太子殿下简直如同最可怕的噩梦。
************************************************************************************
晋阳候竟然将自己送给了太子?
原来他的贵客是太子殿下。
原以为是求生的转机,结果是万丈深渊。
林琅眼角猛跳,喉咙却干渴的像是被烧干了,杏儿只是听闻一些事迹便这样的可怕,那真正的事实又是这样呢。
她不敢想象。
马车内的熏香令她更喘不过气来,掀起车帘一角,外面郁郁葱葱的绿色刺痛了林琅的眸,自由与她已是咫尺天涯,以后便是死怕也是由不得她了。
马车一顿停住,林琅身子微微一晃,而后前帘掀开,一个中年男人低眉颔首,应是管事,他对林琅说道:“小姐请下马车,太子爷在府中等着您呢。”
林琅瞳孔一缩,艰难的吞咽了下,动作磕磕绊绊的下了马车。
管事的很是妥帖,招来一个丫鬟搀着林琅,将她扶进了府。
一路上林琅心神不定,走路踉踉跄跄,根本没有任何心思看周围的景色,要面对一个掌握生杀大权,且又以杀人为乐的人,哪里是轻易能对付的,何况那位是当今太子,坐镇威铁营,是真正的权势天下。
林琅浑浑噩噩的被带到一间大厅,丫鬟躬身退下:“殿下在里面,小姐请进。”她悄无声息的退下,林琅缓过神时再找人竟不见踪影。
************************************************************************************
无论怎样克制,林琅始终无法压抑狂跳的心脏,深深地吸气吐出,她推开那扇繁复的门,迈步走了进去。
殿内极大,香气飘渺,相较于之前晋阳候府的华贵,这里透着一股庄重的森严,压得人喘不过气。
像是一座华丽的牢笼。
这个想法突兀的出现在林琅的脑海里,令她微微一滞。
前方,一个低厚的男声传来,辨不出他的情绪,“走上前来。”
林琅浑身一震,狠狠地打了个哆嗦,死死的咬住了舌尖,尝到微腥的血气才堪堪令自己沉定下来。
她微低着头,目光觑着自己的鞋尖,一步步走向前去。
直到眼角余光看到一双锦缎华靴她停下脚步,身子福了下去,她的声音平直:“小女林琅见过太子殿下。”
“起身,坐吧。”他的态度堪称客气,林琅却丝毫不敢放松。
“多谢殿下。”她向旁边看去,坐到他右下首的椅上。
“为什么不抬起头来呢?”他问道。
林琅握紧了袖中的钗子,以一种毕恭毕敬的态度回道:“殿下尊颜,不敢直视。”
“我允你直视。”他每一个字音调都十分平缓,偏偏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他既如此说,林琅哪里敢不抬头呢,僵硬的抬起自己的脖颈,她甚至听到自己关节发出一小声“咔”,然后……她见到了传说中狠戾嗜血的血厉太子。
在听闻杏儿告诉她太子的事迹后,她脑中对太子的形象是一个人高马大,吊眼阴邪的男人,可能长得比木伯还要可怕,气质比白先生还要邪狞。
完完全全不可能是这个样子。
大约是常年行军征战的缘故,他即使坐着也是端正挺背。
他的确身材高大,猿臂蜂腰,只是相貌大大出乎林琅的意外。
血厉太子高殷的样子并非邪厉阴狠,相反,他长得很特别。
与沈连卿的仙和林怀瑾的冷截然不同的一种俊美,他的特别之处在于一双眼睛,他有一双十分美丽的凤眼,而且眼珠色淡,浅浅的瞳色看起来轻佻冷淡,但眉毛与眼睫颜色非常浓郁,这样便使他脸上的神情看着有几分阴晴不定,似喜如嗔,勾唇淡笑时别有暧昧之意。
更加令人无法琢磨他真正的情绪。
而且相比传言中的暴戾阴狠,他的态度堪称和善,见林琅怔愣的神情并无不悦,只是稍稍抬手,本趴在她身下的一只巨大强壮的白狗站起来,将头乖顺的蹭到他的手心,只是并没有平常狗的热情摆尾,除了相较于普通狗的高壮体型,这只白狗连舌头都不吐,看起来有股冷峻的锋利感。
林琅本有些微惊的神情立刻呆住了,她感觉自己小臂的汗毛根根立了起来,那是身体恐惧的预警。
白狗?
不对。
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响起:你知道它是什么的,你见过的。
高殷见林琅神色惊恐,有点意外的挑了下眉,“这是我的爱宠,白灵,你可喜欢?”
林琅只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发颤了,“殿下,这、是……狼?”
“你看得出来呢。”高殷的确有点意外,一个深闺的小姑娘竟然能一眼认出它的白灵是狼,的确难得,曾经众人见到时多是夸赞它身形高大,强健体壮,甚至还有一两个蠢笨之人上前想抚摸,却被它吃了手臂,可这丫头一眼就瞧出来了,着实新鲜。
该说,不愧是那人看上的女人么。
很快,林琅为他解惑了,“我、小女曾见过野狼,所以识得。”
他来了兴致,“你见过,说来听听?”
林琅见白狼安静温驯,都说狼天性残忍,不受人训,可竟在太子身下如此驯服,这个事实令她更胆战心惊了,她艰难的吞咽了下才开口:“之前我在林间遭遇狼袭,当时境况凶险,幸得云飞扬将军相救,后来云飞扬将狼杀死,小女自然看的清晰。”
高殷眸光毫无波动,好似随意的问道:“你认得云飞扬?”
林琅颔首,轻声回:“我曾有幸与云将军结伴上京,因此相识。”
她虽对朝廷之事不懂,可也许对方听闻云飞扬的名字,会对她高抬贵手。
其实她现在也不确定晋阳候将自己送给太子后,他将怎样对待自己,若是想为妾,可他如今态度堪称礼待,并非有意于自己,可若不是,倒也没有想送自己回家的意思,何况,林琅并不觉得他是一个好心人。
起码从杏儿口中所知,太子殿下并不是一个和善之人。
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
这时,一人走入厅中,弯腰恭谨禀告:“殿下,端王来了。”
高殷缓缓露出一个微笑,眉眼上钩,他这样一笑,骨子里的那种阴沉便露出了个头,他颇有深意的念了句:“来得很快呢。”
他大手抚摸了几下白狼的脑袋,笑的惬意昂然:“端王难得来我府上,快请进来吧。”他转头看向林琅,“我招待其他人,你不介意吧。”
他的态度堪称温文,再温和,林琅也不敢反抗,何况……她已经心乱如麻到说不出话来了。
因此她只能僵硬的晃了晃脑袋,头上的步摇随自己的动作晃动,轻轻碰到她的脸颊,冰凉的触感撼动了她的心神。
端王?沈连卿。
他怎么会来?
他知道自己在这里吗?
他是来救自己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