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恩典安下人心再合适不过。便不说这个,单凭李明微这个人,能叫他施恩也再正常不过。姑娘家,还有什么比能嫁一个好夫君更重要的呢?她压了下李明微的手,也是真心替她高兴,“既这么着,需得好好挑选,方才不负恩泽。”
李明微点了下头,不似寻常女子一般赧颜,反倒有点点笑意,“圣上隆恩,明微谨记于心。”
长公主道:“且去吧,到后头去,我倒也想看看,是不是有人能配得上你。”
一时叫人安置了吴宗保,携她去了后殿,开匣看卷,但见一沓一沓俱弥封糊名,皆朱红色笔记,因皱了下眉,“怎送了朱卷?”
科举为防寻私舞弊,应试者上交原卷以后,常由专人以朱笔誊录下来,再送去判卷。因是由朱笔所录,故称朱卷,与之相对,考生原卷称为墨卷。
眼下送了朱卷过来,长公主是有些意外的,“文章或有假大空言,笔下却做不得假。文字皆看才知人,如今笔意全无,从何看起?”
处了两日,李明微对这位公主直接了当的脾气倒是摸清了几分,也晓得她不爱听拐弯抹角的话,二人相处,不说彻底推心置腹,倒是能深言几分,因笑道:“写文章就像盖房子,作假作空的,或能搭出来个花架子,不过内中无物,一戳就倒。真的饱学之士,必定经得起推敲。”
长公主道:“你怎知这饱学之士中,就没有衣冠禽兽、斯文败类呢?”
李明微蜷了下手指,犹带着笑意,“倘我遇着了,是我福薄,承不得陛下隆恩。命定如此,也无可怨。”
长公主一抿嘴,略有些不赞同,道:“我唯一不喜你的就是这听天由命的性子,人生而在世,怎能不为自个儿打算呢?”
李明微敛眼,深深吸了口气,随后笑道:“说句大不敬的话,倘使能打算,我情愿一生不嫁。”
长公主面色一怔,显然没料到她会有这么一句剖心剖肺的话,也不禁为之所动。
她头两年的遭遇,她虽没查过,但也能得知其中坎坷。相府的千金小姐,一袭之间沦为贱籍乐户,其间落差不提,但那生而绝色的模样,就不知为她引来多少祸端。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她实不忍去问。
她一时握了她的手,只笑斥了一句傻话,但道:“不嫁人怎么成,做一辈子老姑娘么?是我太多嘴了,引得你疑神疑鬼。你放心看,有皇上在,还能委屈了你不成?”
李明微淡笑,心里只是有些淡淡的说不清的滋味。
而今连推心置腹,都已成了笼络人心的手段。倘早几年遇到这位公主,她必定引为知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又怎么样呢?朝不保夕的日子,她只得想尽办法先保全自己。这所有人里头,除了襄郡王,也只有这位公主,或能在危急之时相帮一二了。若这一关得过,她也必定对她倾心相待。
她去翻那些文章,其实不必去思量,当年那人的文章流传出来,即使她水深火热之际,亦耳熟能详,倒背如流。
当挑定卷文时,长公主只给了八字评语:“恪守中庸,别无奇处。”
“怎挑了这个?”她看过来。
李明微道:“其行文严谨,秉节持重,非他人可比。”
长公主挑眉,指了指她右手边的一卷,“方才你看了许久的那篇文章,严谨持重皆不次于它,兼有文采气度,你却不选?”
李明微道:“三元之才,惭愧以对,民女但求一生安稳,已然知足。”
长公主微微点了下头,派人传吴宗保。将东西交与他,吴宗保却犯了难似的,苦着脸道:“万岁爷交代的,两三篇或是三五篇都行,姑娘你只挑出了一篇,奴才可交不了差啊。”
李明微一时怔了下,便听他道:“姑娘想想您挑的这个人,也不定有无妻室,或是愿不愿意娶亲,这万一占上一样,您叫万岁爷怎么做?咱们万岁爷好性,自来未插手过臣工的家事,那棒打鸳鸯或是赶鸭子上架的事儿他老人家可是做不来啊。”
李明微一下愣住,她自知殷陆离无妻,也知圣旨若下了,他是不会抗旨的人,却未想过皇帝这里如何走通。
倘使皇帝真操心到拿此事去问他意见,她心里一跳,这婚事未必能顺顺当当的指下。不,这还不是紧要的,只要她能赶在那之前见他一面,此事当不难解决,难得是,眼下她怎能再找出第二个人来!
嫁殷陆离是她想好的一步棋,若是别人……怎能容得这样的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