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太医也要跟着告退,却让皇帝留了下来,引着转过屏风,给瘫软在椅子上的太上皇诊脉。
太上皇泪流满面,无声哭泣。
太医恨不得自己眼瞎,跪地垂头不看任何人,默默把脉,说了句“伤心过渡,按之前的药方吃药就是,不必增减,臣去熬药。”
皇帝挥手放过了可怜的太医,拉着太上皇的手,给他擦眼泪道:“父皇,你别伤心,你还有我,还有十二弟、十四弟、十九弟、二十一弟,还有那么多皇孙,你别伤心。”
“唉……”太上皇沉重叹息一声,不是儿子多就不怕死的,谁也不能代替谁,他如今还剩几个儿子?
“你说他怎么那么狠心?又让朕白发人送黑发人,你都留他性命了。”太上皇如同一个普通的老父亲,抓着皇帝的手抱怨道。
“他一向看耀光不起,如今要受他的恩惠才能活命,心高气傲的他如何肯呢?听狱卒说牢里的桌布都是锦缎,日子从来不差,等过几年事过境迁,儿就放他出来,他却等不急了。”皇帝不无恶意揣测老五是想用死来嫁祸周煄,这话在太上皇面前却不能说。人死如灯灭,他死了优点反而就被无限放大了。
“他呀,他呀。”太上皇拍手跺脚,恨这个儿子不省心。
“也许他为了给妻儿挣一线生机呢?宫中几位母妃不也是为了保住孙儿才……”皇帝提醒道。恭郡王一脉本来也是要贬为庶人的,可是有周煄在,才拖了下来,一直没有定论。恭郡王削去爵位囚禁在天牢,可恭郡王府并没有被收回,小徐氏和王、李两位侧妃,还有四个儿子都住在王府,小徐氏这些天一直千方百计想求一求恩典,她的儿子也是皇族血脉,不求王爵,哪怕给个一等将军也好啊。
“后宫,舒妃……”太上皇想不到那些过年大宴才见一面的儿媳、孙子身上,他想到的是陪伴他几十年的舒妃。恭郡王在打入天牢之后还有狱卒巴结,舒妃在宫中也同样没人敢为难,周煄可是他的亲孙子,当时太上皇和皇帝一天照着三餐赏赐周煄,舒妃也借了他的势,因此舒妃一直没有被处置。也亏得太子姬妾不多,只有太子妃和早年两个上了谱牒的侧妃,宫中住的开,皇帝也就没撵上皇妃嫔。
“送她去皇觉寺吧,几个孙儿愿意来接,就让她诈死脱身吧。”太上皇越老心就越软,现在儿子又死了一个,再大的罪孽也身死罪消,就不要再为难陪了他几十年的妃妾了。
太上皇想让儿子走到安心一点,想让皇帝把爵位也定下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爵位已经是朝政了。当初退位的时候已经下定决心绝不插手朝政,以免父子相争,最近为着几个不争气的儿子已经在大明宫盘桓良久,还是不要给大臣们他借着皇子龙孙左右朝政的印象吧,皇帝对自己有再多的感情,也经不住这么消耗。
太上皇疲惫起身,回了太极殿,今后少有跨出殿门。
宫中妃嫔也由太上皇下旨,以死的全部入土为安,不必行曝尸之类的逆贼之惩。健在的妃嫔,有子女的全部升为太妃,被降为的谢贵人也不例外。无子的妃嫔全部送入皇觉寺出家,不过也交待了下面,若是家里愿意来接,妃嫔自己也愿意出去的,就让她们诈死脱身,太上皇越来越多心软了。
皇帝看着太上皇佝偻的背影,真正意识到,他的父亲——老了!
……………………
周煄一觉睡醒,看了一眼床帐摆设,知道自己是在大明宫偏殿,他小时候常在这里休息,十分熟悉。太医院高手能人辈出,周煄可不敢作弊,放任自己被疲惫侵袭,真的睡了过去。现在睡醒,精神奕奕。
大明宫的大宫女落地无声的走了进来,福身道:“三公子可醒了,奴婢伺候您梳洗可好?”
“进来吧。”
得了周煄的允许,宫女才一排排进来掀起床帐,伺候他穿衣穿鞋、洗脸梳头,全程寂静无声,伺候得舒适无比。周煄突然觉得当皇帝是这么爽,这伺候人的水平和规模,也就皇帝能摆了。
梳洗停当,大宫女领人退下,周煄漫步到外间,随手拉了个洒扫小太监问道:“陛下现在可空着,没别人在吧。”
“回三公子话,今早除了太上皇老人家,没人来过,至于陛下闲暇与否,奴婢就不知道了。”小太监作揖道。
别误会,这个小太监并不是周煄买通的人。周煄这么得两代帝王亲眼,他们伺候的下人对于无关紧要的消息总会善意得透露一些,太上皇今早来大明宫,一直待到周煄被送出来想消息并没有封口,在外围小太监的理解里就是“无关紧要”的范畴。
“看我,忘了,不能私泄禁中语,没得给你惹麻烦吧,当我没问,你去吧。”周煄恍然大悟,对小太监微笑点头,不必给什么金银,小太监自然不会多说,相反还要私下和同伴炫耀,“三公子真是个和气人!”
周煄望着这皇城四四方方的天空,突然就释怀了。看,自己防备着皇帝,皇帝和太上皇不也同样防备着他,自己的家人果然只有易云和莫愁。没关系,我不怕失去了他们,我已经找到了新的家人。
周煄整理好情绪,去大明宫正殿觐见。
侍卫再不拦他,小太监见他来了也只是打拱作揖请他进去。周煄笑骂道:“规矩都还给师父了,大明宫正殿谁能不通报就进,还不麻溜滚去通报!”
小太监这才小跑着进去通禀,然后满脸喜色的笑着请周煄进去。
“醒了,坐吧。”皇帝正在披奏折,头都没抬让周煄坐在一边。
“二伯在忙,我就先回去了。”
“喲,还不好意思了,不就毁了件衣服吗?你小时候把东宫小校场拆了都没事,现在倒羞愧起来了。”皇帝调侃道,看周煄脸色通红有恼羞成怒的架势,赶紧转移话题道:“这几个月死伤太多,事情繁杂,没来得及忙你的婚事,正好让钦天监挑个好日子,大办一场,去去晦气。”
“二伯做主就好,我不急的。”周煄腼腆笑道。
“不急,把王妃都接到府里了还不急,放心吧,朕让钦天监挑个近些的吉日。”皇帝笑道。
“二伯,我是真不急,这个月是不行了,八月九月也热,一场大婚下来人都要累倒,不如放在十月吧,天气也适合,您瞧怎么样?”
“行,就依你。”皇帝点头,三个月刚好过了百日热孝,十恶不赦之人,家人后嗣不能为其守孝,皇帝以为周煄这是变着法儿的先过了百日再谈婚嫁,心里觉得周煄太重感情,以后肯定会吃亏,可未尝没有松口气的感觉。
皇帝要的就是重情重义的周煄,他能在叛军围攻的时候坚定的站在自己面前,那么为身父守百日,皇帝自觉大肚能容,就不挑破了。
天知道周煄是真的觉得天气热不好结婚。
“易云在京城也没有亲戚族人,不若在宫里发嫁吧,也是体面。”皇帝建议道。
“二伯,不合规矩,还是算了吧,她也不习惯那些繁文缛节的。您要真想恩赦,不如先把易家和方家的事情定了吧。”周煄苦笑道。
方家那边,靖安侯在得到恭郡王谋反失败消息后就咽气了,方尚志袭爵的奏折已经上了,但皇帝压着没批复。搞得方家连丧事都不好办,勉强按着规格,让靖安侯草草下葬。易家那边更是含糊着,易北死了,可杀人凶手是易夫人,就算为人不知道,那还有他身上背着的叛国大罪呢?牵扯家人与否也没有定论,易云是易北一手抚养长大的,这恩情总是要还的。
皇帝刚登基,事情千头万绪,旁人哪儿敢拿这些事来烦他。皇帝黑脸,重感情的也不好,他对你千好万好,可对别人也不差。
皇帝想了想,就当是给他的新婚贺礼了。
原本按皇帝的想法,他登基了自然要酬赏功臣,周煄也是东宫的大功臣,升他做亲王绝不勉强。可太上皇和太子妃都劝他缓一缓,周煄这才刚升了郡王爵,年纪又小,十九皇子和二十一皇子现在还是公爵,让侄儿超过叔叔们太多也不好。
皇帝同意了,但仍旧觉得亏欠了周煄,整好他是个不在意俗名虚利的,就把这份恩典赏给他在乎的人吧。
“传旨:已故游击将军易南忠君体国、屡立战功、修身齐家……追封定国将军,赐子爵。”
“传旨:纯郡王妃易氏祥会鼎族,行高邦媛,体仁则厚,履礼维纯。救驾有功,上皇赞曰国色,特赐县主爵,加封号慧敏,赐县主府一所。”易云不从宫中出嫁,就给她一个名正言顺出嫁的地方。
“传旨:靖安侯方怡景……厚葬,赐礼器……世子不讲等袭爵,镇守西宁关……”
“传旨:原西北大将军易北……收回府邸……收回其夫人诰命……易忠仍任原职……”
旨意张口就来,所有人都轻轻放下,没有抄家贬斥,没有刺面流放,甚至还能继续做官,皇帝的恩典不用详叙。
周煄听完谢恩之后,却得寸进尺的问道:“那易云生母的推恩呢?”
“她已经改嫁了啊?”皇帝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周煄为什么问出这种话来。
“正是因为改嫁,才更该封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