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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虚道人的头七早已经过了。
他的尸体僵硬地躺在三人高的橘树下,躺在这片污黑的土地上。
黑色是干涸的血。
叶小浪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是谁干的?”他发问,双唇翕动,喉咙如沙漠般灼痛干燥。
没有人能回答。
慕容宗叹了口气,幽幽道:“我这是见证了多大的人间惨剧啊。”
叶小浪茫然地抬起头,只觉得四周景物在他眼前不停地旋转,他想抬手遮眼,但身体仿佛已不受自己控制。
景物怎么会旋转?
难道不是因为他心中已充满难以言喻的心酸和懊悔?
慕容宗面无表情地看着光秃秃的橘树,从树顶的最末一片枯叶往下,逐渐看到树皮剥落的树根。
他的眼神忽然犀利起来,道:“树皮被刮过。”
叶小浪抬起头,手脚并用,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死死瞪着那数十条杂乱的剑痕。
慕容宗微微扬起下巴,冷声道:“这是两个不同人的剑法,一个稳健有序,一个蛮横无章,依我看来,这有序的,应当是……”
“别认了!”叶小浪骤然暴喝。
慕容宗愣了一愣,居高临下藐视着他,尖锐道:“你也认出那是一个‘燕’字?”
叶小浪连牙齿都在战栗着,黯然闭起眼睛。
这不可能!燕宁的功力,明明已经被达瓦卓玛……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她在洛阳,不可能在这里。”
慕容宗轻笑道:“哦?她哪天回的洛阳,你哪天见到的她,十方行者又是哪天死的?”
叶小浪凝视着那团剑痕,没有说话。
慕容宗暗恨道:“我早知燕家人都是狼心狗行之辈,当初未能忍心屠尽,实为……”
他话未讲完就硬生生住了口,因为叶小浪正悲愤填膺地瞪视他。
慕容宗冷下脸来,不再多言。
林中很静,很静。
整个万仙山,就像是座孤坟。
叶小浪靠在元洞天鼎上,面前是冲虚道人的尸体。
他已经将尸体清洗干净置于草席上,用香案上那条黄巾作为曾经的怪盗的裹尸布。
慕容宗已将整座小观仔仔细细搜了三遍,却半点线索都没发现。
这位年轻的剑客已经沉不住气,宝剑出鞘,尖端指着叶小浪的喉咙。
他发问:“十方行者的密室在哪?”
叶小浪抬起眼:“我在这住了十年,从没听说还有密室。”
慕容宗横眉怒目:“你以为我是说笑?”
叶小浪苦笑道:“哪怕你杀死我,我也只能够还你这座鼎。”
慕容宗暴跳如雷,大喝一声,长剑电旋,一招飞龙在天便把玉鼎劈成了八块。
然后他就愣住了。
叶小浪也愣住了。
鼎被斜向几剑劈开之后,由于剑势迅疾创面光滑,其中七块玉料很快滑溜到地上,可偏偏剩下一只脚屹立不倒。
这景象实在太古怪,那条鼎足就像被粘在地上一样纹丝不动。
叶小浪突然想起,当初他假装要从鼎里掏香灰时,冲虚道人惊慌失措的表情。
难道说……
他还没动手,慕容宗就已经扑过来,扳住那条鼎腿,顺势一拧。
只听一阵闷雷般响声,观内慈眉善目的老君泥像竟向左移开,原本的底座下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
原来这泥像后面另有乾坤!
慕容宗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自香案上燃起一支红烛,打算查看洞中是何种模样。
他耳中听到了流水声,眼前浮现一条向黑暗深处延伸的阶梯。
叶小浪已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慕容宗欣喜若狂,眼里贪婪之色根本无法掩饰。不过他到底是慕容家传人,理智仍在,抬手将红烛递到叶小浪面前,同时剑尖悬于其咽喉不足两寸处。
他的意味很明显,恐怕内有机关,打算用叶小浪的肉身开路。
叶小浪沉默地接过红烛,一脚跨了进去,脚下发凉,似乎有些湿润。
他咬了咬牙,一步步向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