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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静月一怔,忽然就有些想笑,她都死了,韩庭如今才来做此姿态又有何意义?
“虽说崔玲是韩庭表妹,与他青梅竹马,曾经也算——感情笃深,”林玄奕语中颇有几分不屑,“但崔玲到底是妓,他如此作为也不怕污了他韩家的名声!”
林静月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林玄奕一眼,前世她还是崔玲时对林玄奕这个人也算是极为熟悉。他总是喜欢打扮成文雅的贵公子前来与她品诗论风,听琴下棋。那时,他并未告诉她自己是京城臣富林家的大公子,更未告诉她自己在朝为官,却说他姓张。是以,她总是唤他张公子。
林玄奕伪装身份前来雪香馆,她也是能理解的。毕竟他在朝为官,最重立身,自是不能让人知道他喜逛青楼狎妓之事。
只是,那时的张公子在听闻她被卖入雪香馆的前情因由时,可不是像现在这样说的。那时,他在她面前一脸义愤填膺地痛斥韩庭负心薄幸,又怒骂王雅婷不择手段。更对她言,她容貌绝丽,才华横溢,色艺无双,虽身在贱籍,但他绝不会看轻她分毫。
想不到,同一个人,换个身份说出来的话却如此不同。
果然,男人的甜言蜜语都是听不得的虚言。
“崔姑娘虽是妓,但在我眼中,她怎么也比王雅婷那种卑鄙无耻之人高贵!”林玄宵本来已有所动摇,一听林玄奕如此贬低崔玲,顿时冷着脸一甩袖子站起来就要走。林玄奕哪里能让林玄宵走,赶紧去拦他,林玄宵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
见林玄宵如此,林静月倒是有几分感动,至少林玄宵是与前世的她真心相交的。她道,“二哥,我想去看看。”
“去哪里?”林玄宵猛回头看她,以为自己理解错了。
“韩家。”林静月淡淡地吐出这两个字。
林玄奕顿时大喜,他知道林玄宵最疼林静月这个妹妹了,林静月去了,林玄宵怎会不去。
“你身体才好,去那里多什么事?”林玄宵微微皱眉,并不赞同。
“我太闷了,去看热闹。”林静月睁着一双水湾湾的眼睛抬头可怜兮兮地看着林玄宵。林玄宵被她这么一看,心头一软,顿时败下阵来,“好吧,二哥带你去看热闹。”
“马车已经备好了,就等你们呢。”林玄奕立刻道,“我去叫上静文,你俩先到侧门等我们。”
王雅婷毕竟是女眷,林玄奕身为男子自然是不方便去安慰她,故而他一开始就安排了三妹林静文一同前去韩家,现在又多加上一个林静月。林静文与他一母同胞,两人都是林老爷最宠爱的张姨娘所出,
林玄奕走之前还悄悄在林静月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多谢月儿了。”
他竟是以为林静月这个从来不喜出门的病秧子突然说要去看热闹,是在委婉地替他说服林玄宵。林静月笑了笑,她是想去看一看,她都死了,韩庭到底还想怎么折腾她的尸骨。都说人死灯灭,一了白了,她都死透了,韩庭和王雅婷怎么还不肯让她清静。
“走吧,去看热闹。”林玄宵无奈地对林静月道,他其实真不想去。
“二哥,你先到侧门等我一下,我回院子里拿样东西。”林静月却是道。
“不如我陪你去。”林玄宵提议。
“不用,我很快就好。”林静月说完,就起身跑出联珠亭,向着自己住的古月居跑去。身后还传来林玄宵担心地喊声,“跑慢点,别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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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本月到林府侧门时,林玄奕,林玄宵,还有她的三妹妹林静文正在站两辆马车边等她。
“大姐姐今日真是难得好兴致。”林静文颇有几分讽意地说了一句。
“月儿、文儿,你们两个同乘一辆马车,我与二弟乘一辆。。”林玄奕对两个妹妹交代完,就急急拉着林玄宵走向前头一辆马车,林玄宵本来还想要来扶林静月上车,结果他方回头就被林玄奕一把推上马车。
“三妹妹先上车吧。”林静月对林静文道。
“大姐姐今日怎的这般客气?”林静文有几分奇怪看她一眼,笑道,“平日里不总是说长幼有序,凡事非得抢在前头么?”
原来的林静月是这样的?林静月偏了偏头,顿时道,“既然妹妹如此谦让,那我便先上了。”
说罢,她毫不客气地挤过林静文就上了车,被挤到一边的林静文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像是想不到林静月这人怎么变脸比翻书还快。
等林静月在车窗边坐稳时,林静文才阴沉着一张脸上车。
林静月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林静文心中暗笑,她方才之举一则确实是故意要给林静文难堪。自己好心谦让,林静文不好好地领情就罢了,居然还拿话挤兑她。她前世被人欺负得那么惨,好不容易重生了,可不想再随便受人欺负。
二则,是林静文的话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想自己总不能表现得从前差太多,得让人慢慢接受她的转变才好,故而就干脆照着林静文之言做了。反正,怎么说她也是林静文的嫡长姐,她压着林静文也属应当。
她落水醒来的这几日,除了林玄奕和林玄宵这两个哥哥外,也对自己这个身份的三个庶妹有所了解。
林老爷有好几个姨娘,但有所出的只有三人,一个就是林玄宵的生母,已故的李姨娘。一个是张姨娘,她是林玄奕和林静文的生母。剩下一个是傅姨娘,她生了林静月的二妹妹林静宜和四妹妹林静惠。
原先的林静月与二妹妹林静宜和四妹妹林静惠的关系都挺不错,唯有和这三妹妹林静月一直都不对盘。
听林静月的丫环宝珍说,这是全因林玄奕得林老爷看重,又做了官,故而连带着林玄奕的生母张姨娘和一母同胞的妹妹林静文在府里的地位都跟着提高。林静文更是一向仗着有林玄奕这样一个有出息的亲哥哥而有些嚣张,脾气派头直逼林静月这个嫡小姐。这便导致了两姐妹常有争吵,若非林静月的生母贺氏是个极有手段的当家主母,指不定林静文就爬林静月头上去了。
林静文见林静月在看着自己,微微皱了皱眉,忽然问,“大姐姐真不记得你是怎么落水的?”
林静月挑了挑眉,她怎么觉得林静文这话里有几分试探的意思在里头,便反问道,“怎么,难道你知道?”
林静文脸色微变,又立刻笑起来,“大姐姐胡说什么,我怎会知道,我不过是好奇多问一句罢了。”
语毕,林静文便不再理林静月,只是伸手微微撩开车窗上的锦帘,偏头偷看外面的风景。
林静月一笑,也将车窗的锦帘撩开一个小角,看着外面的风景。
如今方才未初时分,街道上十分热闹,各种吃食小摊,摆件玩物应有尽有,各种吆喝声混在一起并不让人心生烦躁,反而有一种大隐隐于市之感。自她前世被卖入雪香馆后,也不知有多少年没有这样好好看过街上的风景了。
渐渐地,街道两房的铺子小摊开始变得有些熟悉起来,林静月的目光落在街边一个卖小糖人的驼背老人身上,一时怔怔出神。
她十岁初到京城来投奔韩家时,也走过这条街。那时,这个老人就在这里卖糖人,只是那时他的背还没有这样驼,头发也不曾全白,想不到十多年过去,他竟还在这里,却已不是昔时模样。
林府的两辆马车转过前面的街角,又走了一段,在韩府的大门前停下。韩府的大门前,今日车水马龙,停了一堆马车,显然都是与王家沾亲带故之人,前来给王雅婷撑腰的。
林玄奕和林玄宵先下了马车,林玄宵立刻走过来扶林静月下车。林静文站在车边,看着林静月在林玄宵的搀扶下下了车,不由得就狠狠瞪了正忙着同王家人打招呼的林玄奕,心说同样都是哥哥,正怎就差这么多。
还好林玄宵没只看着林静月,就把林静文给忘了,又回过头来也伸手扶林静文下车,林静文的脸色才稍好一些。
她们毕竟是女眷,不好与韩府门前那一堆男丁混在一起,故而她们下了马车也只是由林玄宵陪着站在一边。
林静月往韩府大门前一看,顿时就暗暗咂舌,王家人今天阵仗不小,不仅请来了一群亲眷好友帮忙阻拦韩庭。还带了一群王家的家丁在韩府大门的两只石狮子前结成一排人墙,把整个大门给堵了,显然是坚决不打算让韩庭带她的尸体进府。
真是干得漂亮!林静月不由得在心里鼓掌,她如今对韩庭真是丝毫留恋也无,半点嫁给韩庭的心思都没有。况且她都死了,韩庭还这般折腾她的尸骨,实在让她觉得心里窝火极了。
可是那夜,韩庭带了一壶他们一起亲手酿制棠梨酒来找她,与她秉烛夜谈。他从她初来韩府之时说起,一点一点地回忆他们的过往情义。他抱着她失声痛哭,求她不要离开他。他向她诉说自己为了报父仇而牺牲了婚姻,牺牲了人格,去攀附权贵,追名逐利。看似前程似锦,平步青云,得人羡慕,其实他心中却是压抑无比。若是连她也离开他,他一定无法支撑下去。
她听得泪流满面,忽然就心软了。其实那天,他的那句话不仅王雅婷记住了,她也记住了,他说无论她有多么不堪,他都不会抛弃她。
那夜,棠梨酒上头,她在醉意和动容之下,真的就头脑发昏地签下了那纸卖身契。她放弃了自己的尊严,同意给韩庭做妾,也决定日后定要好好讨王雅婷欢心,务求韩庭内宅和谐。
哪知道,那根本就王雅婷设下的圈套,她签了那纸卖身契,就成为韩家的奴婢,王雅婷身为主母自然有权发卖处置她。在她做好准备要向王雅婷敬茶,执妾礼的前一夜,她就被人绑了悄悄送出府去,卖进了雪香馆。
说来也是她自己自轻自贱,自作自受,才会有那样的祸事,没有那纸卖身契在,她好歹也是韩庭表妹,王雅婷哪敢那么猖狂地把她卖到京城的青楼里,若是被有心人闹出去,就会给王家带来大麻烦。但就因为那一纸卖身契,王雅婷才敢那般摆布她,毁了她一生。
“崔玲这个贱人,什么雅妓,什么卖艺不卖身,她若是自重自爱,进雪香馆时就该自尽以保名节!”王雅婷狠狠地抓紧了手中的帕子,“说到底,是她自己自甘下贱!这样的贱人,也只有韩庭那个瞎了眼的念念不忘!元配正室?她若是元配正室,我是什么?让我以后进韩家祠堂都以继室的身份给她崔玲执妾礼么!”
林静月神色淡淡地看着骂着自己的王雅婷。刚被卖进雪香馆的时候,她的确悬梁自尽过。那时,她深深相信韩庭一定会来救自己,可她怕他来得太晚,若她清白不保,如何还有颜面见他。
但她却被雪香馆的人及时救下来了,她醒的时候,雪香馆的主人姜姨正坐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姜姨对她说,“傻姑娘,我们打个赌吧。”
姜姨跟她赌,半年内,若是韩庭来救她,她就放她走,若是韩庭没有来,她就必须乖乖地挂牌接客,不得再寻死。而这半年里,姜姨保证不会让人碰她一根头发。她立即就同意了,她对韩庭待她的深情深信不疑,她满怀希望地认定自己一定能逃过此劫。
可是,韩庭没有来。
后来,她才知道在她被卖进雪香馆之后过了半个月,韩庭就被朝廷放了三年外任,去了江南。但就算韩庭去了江南,她也相信以他的本事半年内在京城找到她根本不是难事。
韩庭到底为何没来救她?他受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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