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受到王家威胁了?嫌弃她进过青楼?还是有其他的原因?那时她想了很久,始终想不通,曾经抱着自己痛哭着求她不要离开的男人,到底是可缘由让他抛弃了她。
后来,她不再想了。她愿赌服输,同意挂牌接客,但是在半年之期的最后一天,她狠心用烧红的烙铁烫坏了自己的秘处,然后告诉姜姨,她卖艺不卖身。那天,姜姨看见她伤得不成样的下、体,非常吃惊,最后目光复杂地叹气,“你果然太傻。”
姜姨自然是同意了她的要求,事实上她的身体成了那样,也不会有男人愿意要的,还不如做一个卖艺不卖身的雅妓,用美丽的衣裙遮掩住她不堪的伤口。
从那之后,她便成了雪香馆的头牌,那些看不见她伤口的男人们,只看见了她光鲜亮丽的外表,便心甘情愿地掏出大笔钱财,只为了博她一笑。
而她为之受伤的那个男人,却是许久都不曾出现。
突然,一直干站在一边的林静文为了缓解自己被晾着的尴尬,把注意力转移到正站在门口发呆的林静月身上,“大姐姐,你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过来陪王姐姐说话。”
林静文像是要让林静月难堪一般,故意说得极大声,结果屋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她引到了林静月身上。
众人看向林静月,俱是一怔,只觉得门边站着的这位姑娘相貌着实不俗,烟眉星眸,玉鼻檀口,尖尖的下颌上还有一颗美人痣,眉目间更是自有一股天然的风流之态,当真是楚楚动人,般般入画。不由得都在心中暗自赞叹此女真得上天眷顾。
林静月在门边站着没动,她想王雅婷若知道她就是崔玲,别说跟她说话,只怕恨不得马上就拿刀捅死她。
王雅婷只看了林静月一眼,就不再多看,在她看来生得再好,但出身不行又有何用。就如崔玲一般,纵然天姿国色,还不是任她摆布。王邹氏看见林静月的瞬间却是双眼一亮,她温声问林静文道,“那是你大姐姐?”
“是。”林静文从方才王雅婷和王邹氏的交谈中,已得知王邹氏身份,如今见王邹氏肯纡尊降贵同她说话,不再干晾着她,顿时笑出一脸亲密来。
哪知,王邹氏就问了这么一句,就不再理林静文,只是又含笑打量了林静月几眼。
林静月微微皱眉,她总觉得王邹氏打量她的眼神中满是精明,不知是在算计此什么。她顿时就不想再待在这里,便找了个借口对林静文道,“我肚子有些不舒服,想去更衣,一会儿再过来。”
“大姐姐真是麻烦,你可问好了路,别走错地了。”林静文有几分嫌弃地道,她心说也不知林玄奕带林静月来干什么,林静月就像根木头一样不会讨好人,半点忙也帮不上。
林静月一笑便从屋子里退了出去,她不过一个王家看不上眼的七弯八拐的亲戚,也无人在意她的去留,甚至王雅婷听到她说要更衣,也没派个丫环来跟着她,防她走错。反正这韩府里重要的院落都有下人守着,林静月就算走错也是乱闯不了。
林静月出了正院,不用再听着王雅婷辱骂自己,顿时就觉得心中畅快许多。今日到韩府里来的女眷大都聚在了正院里,其它地方都十分安静,她一路随处走着,就连下人都没碰上几个。
这韩府里的一切,她都极为熟悉,自然是不可能误闯不该去的地方。只是她走着走着,却发现自己不自觉就走到了棠梨院的院墙外。
如今近看棠梨院,林静月才发现这院子的院墙已有些破败,想来王雅婷自然是不愿意费钱修缮她住过的地方,没把这院子给铲平都算好的了。
她没有进去,只是沿着棠梨院的院墙外慢慢踱步,静静回想着院中曾经的一切。她还记得院中那小小的三间屋用只用竹帘做隔断,面南的窗前摆了一张书案,每日早晨的阳光都会透过窗子洒落在她的书案上。从窗子看出去,可以看见屋前种满了各色蔷薇,想来这个季节一定花开正艳。在屋后还有一大片野生的薄荷,青绿色的植株铺陈满地,四季常绿。从前她闲来无事,常采些新鲜薄荷叶来煮茶喝。也不知道那片薄荷现在还在不在。
忽然,她在一处院墙边停下脚步,抬头看见有开满了花的棠梨树枝伸出院外来。夏日的清风拂过,点点雪白的花瓣零零落落地飘落在墙根下,也落在她的脸上。
陆彦泽第一眼看见林静月时,就看见她仰着脸正看着那伸出墙头的满枝棠梨花。夏风将一朵雪白的棠梨花吹落在她脸上,她抬手用两指将那朵棠梨花从脸上拿下细看,忽然就将花含进口中,檀口微微抿动,似是在品尝那朵棠梨花的滋味。
她的神情明明很平静,可陆彦泽莫名就觉得自己从她脸上看见了一种伤感。仿佛她心中有什么隐痛,却不能说出口,只能如品尝这棠梨花一般,独自品尝苦涩的滋味。
突然,她抬起头,踮起脚,伸长了手想去够墙头那开满棠梨花的树枝,可惜无论她再怎么用力踮起脚尖,她的指尖也终是差了那么一点,依旧碰不到那枝头的鲜花。
她那拼命伸长了手,却怎么也触碰不到那枝棠梨花的样子,看起来是那么傻气和可笑。可陆彦泽却觉得她有些可怜,明明她想要那枝棠梨花,是那样平凡又普通的东西,可是却始终差之毫厘,难以触及。
林静月看着墙头伸出来的那开满棠梨花的树枝,努力地伸长了手想去触碰一下那盛开的雪白花瓣,却仍是差了一点,怎么也够不着。那开满棠梨花的树枝就如同前世许多与她擦肩而过的幸福一般,明明近在眼前,触手可及,可她始终没有抓住过。
她苦笑了一下,泄气地落回脚跟打算放弃,却有一只大手越过她的头顶轻轻松松地抓住那开满棠梨花的树枝,然后将树枝压弯下来递到她面前。
林静月一楞,惊讶地回过头去,就对上陆彦泽英俊的眉眼,他生得很招人,只是眉宇之间却带着一股落寞之气。她仔细盯着陆彦泽看,只觉得他有些眼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要折下来给你么?”陆彦泽见林静月盯着自己发呆,于是问道。他其实并不是这等怜香惜玉之人,可不知为何方才看见她伸长了手,想碰却碰不到这枝棠梨花的傻气模样,就忍不住想为她折下这满枝的棠梨花来。
“不,不用。”林静月回过神来,连忙回答,“我只是想摸一下而已。”
她只是觉得这枝从院墙里伸出来棠梨花太美,美得像前世那些回不去的幸福风景,美得像一切厄难都未发生之前的自己,让她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碰。
她话方说出口,陆彦泽就沉默拽着那满枝的棠梨花,将花凑到她面前。那动作神情似是在说,赶紧摸吧。
林静月呆看陆彦泽一眼,有几分尴尬地伸出手摸了摸那枝头上雪白的花朵意思意思。虽说陆彦泽是好意帮忙,但他这生硬的动作和那木然的神情未免有些煞风景,她原本满心的抑郁感慨顿时都消失无踪。她不由得就笑起来,“谢谢。”
陆彦泽微怔,林静月本生得极好,这一笑之下,顿如春风拂绿,冰雪沐消融,满眼都是温柔和明媚。他松开了手,任那满枝的棠梨花又缩回墙头,淡淡道,“不客气。”
客气完了之后,一时间,两人看着陌生的彼此都是相对无言,林静月犹豫一下,先开口道,“那我,先走了。”
孤男寡女,又不知彼此身份,到底不好单独久待。
陆彦泽点了点头,林静月便向他福身行了礼,转头往回走。走了几步,她又回过头去看他,就见他还站在棠梨院的院墙外正抬头望着院中那棵棠梨树开满了花的树冠。
她总觉得自己前世似是见过这个男子,可就是想不起来。只是她想,会在今日出现在韩府当中,他多半是王家的亲戚。
“是。”那八个抬棺人顿时就齐喝一声,抬着棺材跟上韩庭大步往韩府里走。这一次有皇上的圣旨在无人再敢阻拦他们,若是拦了那就是抗旨不遵。
王雅婷不甘心,还想再扑上去阻拦,却是被王冲眼疾手快地拉住,王冲对她摇了摇头。她也知道天威不可犯,只能恨恨地咬紧了下唇,眼睁睁看着穿着崔玲尸体的棺材慢慢进了韩府的大门。
“且慢!”
那口铺着红绸的棺材方抬进了韩府大门一半,却有一人突然站出来,挡在韩庭面前,却是林静月。
“月儿!”林玄宵和林玄奕都是吃了一惊,不明白林静月想做什么。
林玄宵上前,就要去拉林静月。谁知他的手还没碰到林静月,林静月已转过眼来,定定看他,“二哥,我有话对韩大人说。”
林玄宵一怔,虽然林静月的声音很平静,但他莫名就从林静月的眼中看出一种他不明白的决然,忽然就收回了手,却也还站在林静月身边,防着韩庭伤了她。
韩庭冷眼看着林静月,对她要说的话显然是半分兴趣也无,只是沉声喝道,“让开!”
“崔玲不能进韩家。”林静月看着韩庭道。
“你是谁,也敢拦我?”韩庭冷笑起来,“我不管你是王家的哪门子亲戚,我有皇上的圣旨在手,你敢拦我就是抗旨!你不怕死么?”
“我自然怕死,只是有些话不得不说,有些事不得不做。”林静月看着韩庭,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来,“我这里有一封崔玲姑娘留给你的信,希望韩大人看一看。”
韩庭一怔,林玄宵先吃惊地问林静月道,“月儿,崔玲姑娘给韩大人的信,怎会在你手上。”
其余众人也都纷纷疑惑地看向林静月,不明白林静月一个闺阁女子,身为雪香馆雅妓的崔玲,怎么会把留给韩庭的信交托给她,难不成她们二人有什么私交?
一时间,众人看着林静月的目光纷纷变得鄙夷,大家闺秀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林静月却与一名雅妓有私交,传扬出去,林静月的名声可算是毁了。
陆彦泽看了看众人的神色,又看向林静月,微微皱起了眉头。
“二哥,这封信其实是崔玲姑娘托你转交韩大人的。”林静月向着林玄宵解释道,“那日一个叫鹃儿的小姑娘把这信送到府里的角门,刚好宝珍经过那里,她便交给了宝珍。宝珍又给了我,我心知二哥心仪崔姑娘,可崔姑娘却留信给韩大人未留给你,我怕你伤心就把信截了,还偷偷拆开看了……”
林静月边说边装出一副害怕林玄宵生气的样子,她前世死的时候自然是没有留信给韩庭,她手里拿的这封信是她出门前借口回院子拿东西时刚写的,就是欲在王家人阻拦不了韩庭时,拿出来阻止韩庭把她的尸体迎进韩府与她冥婚。还好她就算重生了,字迹也还是没有变。
前世,韩庭既然没在该救她的时候出现,那么就算是她死了,也不想再与韩庭扯上任何关系。那于她而言并不是补偿,只是将她前世那悲惨的命运变成了一个笑话而已。
但她必须解释这封信的来源,所以只能把林玄宵推出去了,也幸好还有林玄宵可以挡一挡。
林静月话里所提到的鹃儿是她前世在雪香馆时的丫环,一听这个名字,林玄宵立刻就信了。毕竟林静月并不认识崔玲,就算听过崔玲的艳名,但也不可能连崔玲身边丫环的名字都清楚,而林玄宵自己也不曾向林静月提过。
“你怎能如此,既是崔姑娘所托,纵然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会为她办到。”林玄宵不悦地瞪着林静月,他是真心喜欢崔玲,“可你私藏了她的信,居然还擅自拆开来看,真是害我负她所托!”
“对不起,二哥,我知道错了。”林静月心中微微感动,林玄宵有多疼她这个妹妹,她是知道的。可现在林玄宵居然会为了前世的自己向她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