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念回头时看到一个男人,张开血盆大口朝自己微笑。或许是周围的气氛过于欢乐,她非但没觉得那张涂满红彩的脸面目狰狞,反而被那双目光缱绻的眼睛所桎梏,怔在原地。
街上喧闹着的是掩盖众生的嘈杂,他们之间却流动着一丝平静。
“吴耀(艾瑞克的中文名)。”
施念辨出他的模样,在心里喊出他的名字,可嘴上没有半点儿声音。只是手上失了力气,整包颜料从指缝抖落到地上,溅起玫红色粉末。
不过那娇俏的颜色还没来得及在空气中散开,就被吴耀扔过来的巨大的红色水球浇得偃旗息鼓。施念被砸中的瞬间,周围爆发出欢呼:“荷丽!荷丽!……”她身边的每个人都举起双手庆祝般齐声高喊,仿佛快乐的不得了。
施念低头看着一大片红色在自己下.体晕染开,混着染料的水顺着裤管流到地上,很快和脚下那片玫红交融。
她一动不动,僵直在原地。
凉壬被身后的人群涌到马路另一边,等他摆脱人群停下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施念的影子。巴哈杜尔从街对面跑过来,东张西望。凉壬逆着人流把他拎出来。
“看到施念了吗?”
巴哈杜尔拄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的摆手说:“我还想问你看到辛格没呢。”
“没有,我以为你们会在一起。”
“你以为?”巴哈杜尔站到街边的石墩上张望着说:“我刚还看到你和施念姐在一块儿呢,这会儿不也冲散了。”
凉壬跳到另一个石墩上:“要不是你朝我们扔水球,我们也不会走散。”
巴哈杜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摇头道:“我没扔。”
如此坦荡又简单的否认让凉壬心生歧义。
他亲眼看着一颗黄色水球在自己和施念之间炸裂开,他的衣襟上现在还有颜料干后留下的印子,就像地球上某块寸草不生的沙地,轻轻一抖还能扬起尘土。
这种真实,让人无法忽视。
而此时最让凉壬不能忽视的是今天他眼里快乐的施念。
“我去找她。”
凉壬跳下石墩拍了下巴哈杜尔的屁股说。
“这么多人,你去哪儿找啊?”
巴哈杜尔看着从泰米尔方向涌过来的人群皱起眉头。
凉壬挥了挥手从杜巴广场逆行走向泰米尔。很快,人群中他挥舞的手掌变成指尖。再到后来,便和远处的人头一样,成为一个微乎其微的点,消失在人海中。
荷丽节,街上所有的商店都关着门,整个城市里的人倾巢而出。此刻要想找到特定的某个人,不亚于大海捞针。鱼贯而出的脚步凌乱繁杂,可又不失秩序,他们和每一个身边人一样,尽管不知道前方是哪里,那里有什么,却依然快乐的向前走着。
只是,如此的漫无目的倒把逆流而上的脚步显得愈发孤独。
凉壬就像一丈白布上的黑点,聚焦了所有眼光。他清晰的辨认着迎面走来的每副面孔,红色、绿色、黄色、紫色……这世上的花有多少种颜色,他们的脸上就涂了多少种颜料。
人是一种极其害怕孤单的动物,所以他们不断渴求旁人的肯定,也更愿意在人群中寻找类似的伙伴。就算有一天全世界都在为他振臂高呼,他也能注意到不被照亮的角落里,有个独自抱膝的家伙。
那是同化世界里不被允许的孤单。
所以,一路走来,凉壬顺理成章成为他们想要感染的对象。
他被路过的人群一遍又一遍快乐的袭击,而他仅仅用手把双眼擦得铮亮。即便嘴里含着彩色的苦味,也没有片刻停留。
直到午后,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成了这场狂欢的终结者。
淅淅沥沥的雨声浇灭了所有的热情。躁动之后的突然安静,让整座城市看上去更加疲倦。人们拖着身体四处逃窜躲雨,每栋屋檐下都有席地而坐的人,发呆的看着地上彩色的水汇成河,流走。
凉壬走过杜巴广场旁的街道,这是他一天里第二次从这儿经过走向泰米尔。
建筑物下的人,招呼他过去躲雨。有用英文的,也有用中文的,甚至还有用尼泊尔语的……可凉壬的眼睛始终盯着每一个过路人的脸,用力的生怕错过。
春雨像场感冒,来的突然走得轻巧。天边渐渐亮起红色的晚霞,日头毫不留恋的和这座城市告别,仿佛在说:“这样的日子以后还会有。”
凉壬回到旅馆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加德满都是个电力匮乏的城市,它的每个街区都要忍受阶段性停电,纵使这里的人们早已经习惯在方寸之地点一支蜡烛过夜,却也会像一个饱受饥饿的人不会拒绝食物一样,奢侈的享受着供电之后的明亮。
眼下狭窄的巷子被两旁房里的灯照得通明,包括那一串从街头到旅馆前的湿脚印,每一寸都看得清楚。
夏尔马坐在客厅的长椅上,看到浑身湿答答的凉壬,吓了一跳。
“那么大的雨,不知道躲躲!”
说着,她蹒跚着去柜台里拿了条毛巾出来。
凉壬只拿它擦了擦浑身上下唯一干净的手,抬头看着融到夜色里的三楼,问:“施念回来了吗?”
“下雨之前就回来了。”夏尔马把递过来的毛巾,推过去说:“你用,不怕脏。”
凉壬说:“我去洗个澡就干净了。”
夏尔马接过毛巾,跟着走到楼梯口。她垂着眼帘,有些犹豫,张开的嘴片刻之后有了声音,“她不高兴。”
凉壬回头看到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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