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树明霞五凤楼,夷门自古帝王州。
开封建城两千余年,历经八朝,即便在两百年前被前朝军队攻破,至移朝换代,迁都京城,开封城仍是气势不减,建筑壮丽恢弘,隐约之间仍是那个数百年前的东京三城。
如今已经了三道城门进得城来,外头景色如何,是否真真如诗中所述般繁华直追京城,赵璟煊不得而见,然车内沈珵在座,伴随外头熙熙攘攘的人声,他的声音依旧清晰如斯,将周遭一切景象娓娓道来。
赵璟煊就安静地听着,沈珵说完未得到回应,也不觉尴尬之类,他使庆来将自己这几日在赵璟煊车驾之中看完的书籍整理好,并吩咐今日起每日为赵璟煊读书,不再是戏文话本这些闲作消遣的物件。
庆来就问这些是什么书。
沈珵看了赵璟煊一眼,干脆不急着下车,就道今年朝廷下了文书,督促各地方进行本地志书编撰工作。此前在平遥时,那县令所以未曾见得赵璟煊一面,便是再做这事。如今各地方县志府志编写皆是如火如荼,有些散稿粗订本之类,便被制成杂记小文,虽不甚系统,却也有些趣味,闲时读来,对各地风物人情也该有个大致了解。
赵璟煊依然没出声,冬梅在车外候着,准备服侍他下车,他也没有回话。他方才发现一点,沈珵似乎从来就没有打算在他面前掩饰庆来是他的人这个事实,有事便直接吩咐,该教训就教训了,只是此前赵璟煊从未往这个方面细想,只当沈珵是在针对他了,反而拿他身边的人下手。
他如今不必费心费神与沈珵周旋,反倒注意到了不少以往未曾留心的细节,譬如此时所想。这使他更加确信了贺去前几日所说不假。
思及于此,赵璟煊便又放心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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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往常一般,他们到达县府之时多半为傍晚时分,此回也不差,只是等到一行人安顿齐备之后,临街早已灯火通明,站在客栈上房之中向外眺望,眼之所见一隅,便是行人如织,明亮如昼,丝毫不逊色京城上元佳节。
也看不出此府辖下境内,在今年内经受大旱,至于偏远府县百姓全年颗粒无收,如今只能靠地方大户开仓放粮节衣缩食勉强度日。
沈珵站在窗前,房内不曾点灯,穿窗而进的灯光如同交错在锦帕之中的金线,尽附于他身前,打出一片如同掩藏着万千言语的阴影,连着光影之间的界限也模糊了起来。
紫衣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沈珵的身后,像是吸附了日间所有的光亮,在昏暗之中一身紫衣依然散发属于自身的光芒。
沈珵站在原地,只稍微侧了侧头道:“你若是照着你那话本子继续忽悠下去,总有一天他会发现不对劲,连文先生都不能保证他那时能达到什么地步。”
“文昶自然是不能保证。”贺去道,“责任在你。”
沈珵少见地叹了口气,贺去眯了眯眼睛,就听他道:“既是如此,你也该同我商量之后,再做行动。”
商量与否,结果也不会改变。贺去本想如此回上一句,依照他往常的风格,而在此之后沈珵便也如同往常一般,算是默认了,再说些其他的事情。
只是现在他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个念头让他眼中颜色不由得加深了几分。他以往未曾问及沈珵的想法,只是按照明面上的情况说了做了,暗中种种大家心知肚明。但真正心里所想为何,他虽能猜到些许,却也不清楚,更无需清楚。
但在前几日见过赵璟煊之后,贺去又产生了久违的兴味。
说起来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赵璟煊,却是第一次这样清楚地见到赵璟煊。
“我敢确保所作所为不逾计划半分,却不知你近来行为于计划有何益处?”贺去道。
沈珵转过身来,逆着光的瞳孔中仍有一点明亮,他用这双澄明的眼睛盯着贺去,如同心境澄澈的三岁稚子,让人不由得信服。
“至于中规中矩,不若随心而至。得教于阁下,自然受用于平生。”
贺去回视,却因置身于暗室之中而无法辨别沈珵眼中的其他情绪。
他便冷哼一声,“油嘴滑舌。”
“不过肺腑之言。”沈珵笑了一下,让贺去看得清楚,“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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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璟煊在周围人收拾齐备之后问了一句:“何时传膳?”
他们进得开封城之时已是夜幕降临,没有立刻前往府衙,仍是寻了个客栈安顿下来。先前在马车上并未用些点心果子之类,下得马车之时早已是腹中空空。又待左右整理少时,此刻便有些不耐烦了。
他问出口本想着让庆来先行拿些小食垫垫肚子,却没曾想听到另一个声音的回答。
“开封夜市繁盛不下京城。”贺去道,“沈珵在外头等你。”
赵璟煊转头叫了一声:“庆来。”
庆来立马上前应是。
有这人在,贺去能进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或者不如说只要他们想,他们便能够随时出现在他面前。
“你是替沈珵来传话,”赵璟煊起身,随手拍了拍袍子,“还是沈珵让你来传话的?”
贺去就道:“不过我愿意与否,他本打算亲自前来。”
赵璟煊就道:“果真聪明,若是他来,本王今夜便连出门也省了。”
贺去道:“你便想如何就如何便是,不去也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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