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府,烈日当空。
屋檐雕花所描的金边光华灿烂得令人目眩,朱红大柱上的无角蟠螭蜿蜒盘旋宛如活物,视野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无不是精致堂皇,显然主人身份极为尊贵,只是时不时响起的痛楚呻.吟却昭示了主人的命运坎坷难料。
一个高髻华服的贵妇姿态优雅地靠坐在花梨木玫瑰椅上,她手肘撑在扶手上,用指尖抵着额头,精致的妆容掩饰不住眼下深重的青影,进出的下人都看得出这贵妇心情沉重,都屏气凝神尽量减少自身的存在感。
“哐当”一声,一个端着药碗的婢女从里间出来时脚下滑了一下,药碗骨碌碌滚到贵妇钉着珍珠的绣花鞋前头,里头的半碗药汁尽数抛洒出来,在空气中漾出的苦涩气味直达肺腑,那婢女跪到织锦地毯上筛糠似的抖:“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妇人一双美目慢慢落到婢女身上,声音里听不出半分喜怒:“既是该死,那便自个儿去领八十大板吧。”
八十大板落在一个娇弱的内宅婢女身上,是必死无疑的惩戒,那丫头痛哭流涕磕头不止,妇人像是累极,眉目再也没有动过,外头伺候的人赶紧在她怒气变得更大之时将犯错的婢女拖了出去。一个身形魁伟、着对襟罩甲武将服的男子进得门来,妇人无言地挥挥手,屋内伺候的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武将男子朝地上还未收拾干净的药汁看了一眼,妇人再忍不住,扑到男子身上哽咽道:“大哥,橝儿连药都喝不下去了……”
“大夫怎么说?”
妇人闭眼留下两行泪水,痛苦地摇了摇头。
武将男子也叹息一声,将妇人扶到椅子上坐了,倒一杯热茶与她,安慰的话无从说起,准备要说的事也不知如何开口,妇人缓了片刻,用丝帕拭了眼角的泪,沉声道:“大哥不必吞吞吐吐,事已至此,该考虑的就得考虑了。”
男子知道这个妹妹一向强势不输男儿,也就不太犹豫,道:“先前你要我打听的事都打听清楚了。”说完对门外头喊一声:“进来吧。”
门外应声进来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虽然穿着粗布短打的平民服饰,但步伐稳健笔挺应是军旅出身,那人跪下拱手行礼,右手户口处的老茧比寻常人粗粝,一条伤疤斜伸至衣袖里。
“十几年前逃出府的那个孩子,虽然不知道当年是如何躲过了府里的重重守卫,但是略一打听就弄明白了,他的确还活着。”武将男子对妇人说道,妇人恢复了往常的高贵淡然的姿态,冷笑着微微点头,又听兄长对跪着的男子道:“把你所见所闻都说出来。”
听完汇报,妇人半晌无语,武将男子也拿不准她在想什么,妇人虽是他妹妹,今时今日身份却远高于他,他试探道:“妹妹?”
“呵呵,他倒是能耐,和他那个软弱的娘完全不一样。啊,太久远了,我已经想不起他们母子的样貌了。”妇人回忆了片刻,摇摇头:“不过不重要,只要知道他娘是怎么死的就够了。”她遥遥望向另一个院子的方向,嘴角噙起一抹冷笑:“骨子里流着李家的血,不知道有没有他的父兄们冷酷……如果他仇恨和手段两者皆有,那么,对我还算有价值。”
这一小阵的功夫,原本光亮灼人的太阳被不知哪里飘来的乌云遮住了大半,那一团阴影像一头巨大的怪兽一点一点蚕食着日轮,远处隐有隆隆雷声传来,风裹着尘土卷进院子,吹得一树繁盛的叶子生生掉了几片。
风雨欲来,葳蕤盛夏竟然生出萧瑟之意,妇人理正被吹乱的广袖,看着里间久久无语,半晌终于说道:“再等一阵子吧。”
等的,不过是儿子的死期。
“轰隆隆——”一阵闪电和惊雷之后,雨水终于倾盆而下,景山镇上的杨老三应邀等着试吃许清沅做的一个叫做“罐头”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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