牲,他那时是18岁,不能明白为什么一个好好的人,一下子就死了,好像从来没活过一样。他开始想:人活着到底是怎样一回事?人生是为什么?
战后他回家,受到人们的赞赏,也跟伊莎贝尔订了婚,前途看上去一片光明。但他没有立刻参加工作,人们以为他要休养一段时间。谁知他不工作,也不结婚,读一些莫名其妙的书,然后提出要去巴黎逛两年。艾洛特舅舅以为他要去巴黎找女人,非常赞成,他认为婚前去巴黎猎艳一番非常合适。谁知拉里到了巴黎,压根儿没去找艾洛特(他推辞艾洛特邀请的借口很恶搞:我不吃午饭),在大学区租了一个简陋的房间,开始读书,学拉丁文和希腊文。两年转眼过去,伊莎贝尔来逼婚了。这时,两个年轻人才发现他们是多么不同。一个只想有个享乐的青春,一个却一心追求精神上的满足。于是分手。
拉里觉得读书并不能帮助他找到答案,去了巴黎附近一个煤矿干体力活,去过煤矿再去德国农庄打工,在农庄里被庄主媳妇半夜霸王硬上弓,只好出逃。逃到波恩,在一间修道院住了一段时间,发现宗教也不能给他答案。接下来他在欧洲各地漫游读书,最后乘船去了印度。在那里,他研究了轮回学说,他苦行,最后终于顿悟,认为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他说:“我对于人可以通过知识达到最高现实这种想法感到非常满意。在后期,印度的圣徒有鉴于人类的软弱性,承认通过爱和工作也可以得到解脱,但是,他们从来不否认最高但是最艰难的途径是通过知识,因为知识的工具是人类最宝贵的能力,即他的理智。”
这里先不说拉里找到的终极真理是否真的“终极”,每个人的终极真理大概都不同。我感兴趣的是找到真理之后的精神状态,应该是一种内心终于宁静满足的境界,也就是真正的幸福。拉里寻找生命的意义始于目睹死亡的丑恶,但当他历经十年的阅读游历,对于善恶生死已经有了进一步的看法,他接受善恶同时存在于万物,生死都是自然的一部分。
他说:“如果中午的蔷薇失去它在清晨时的娇美,它在清晨时的娇美仍然是真实的。”他在顿悟时感觉到与“绝对”合而为一的巨大幸福,使他终于平静下来,找到了生活的真谛,那就是热烈地真诚地积极地活着,‘不急躁,对人随和,慈悲为怀,丢掉一个我字,不近女色’。
几乎所有追求终极真理的人,最后都会归结到理性和精神的满足。物质和肉体的满足太容易得到,因此无法持久,富足的人并不一定幸福快乐,这已经众所周知。当然,一直处于贫困的人除非获得饱暖,否则无法理解上面这句话。但是当人得到了满意的物质条件,会发现就算他继续拥有更多的物质,也无法使幸福感相应增加,幸福感反而会降低也说不定。因此通往真正幸福的道路不在这里。
《刀锋》里的每个人物都很有意思,不过拉里仍然是最迷人的。固然因为作者把他写得温柔优雅淡定真诚,也因为拉里那种我行我素的行事风格。为了心中的追求,他完全无视世俗规范,也没有掉进爱情的温柔陷阱,用一种看似毫不费力的勇气,保持自己的自由,他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欲望,头脑非常清醒,有极强的专注力。当然,这样一个男人,对爱他的女人来说绝对不好玩。他是无法收服的。
人应该怎样在万变的世界里泰然地活着?有一点我已经领悟到,那就是物质生活和社会地位并不是答案。不是我清高,也不是酸葡萄,这两样东西,如果用点力,要得到并不难。问题是,得到了之后也许有片刻的虚荣,但虚荣冒充不了幸福。真正的泰然平和必须来自内心清明。如何达到这种清明,这种绝对的自信,很难。我还做不到。
再说成功。成功的定义很多,基本上,想做一件事,做到了,就叫成功。不过现在更多的时候,成功是功成名就的意思。那就没谱了。功成名就这种东西,是外在的,是由别人、由社会说了算的,那样一来,你又被套住了。但是,我们其实都可以选择不去参加游戏。可以么?我也不知道。也许不可以,不参加大多数人在玩的游戏,注定要被边缘化,我有足够的、绝对的自信泰然地呆在边缘么?所以说很难。看拉里做起来似乎很潇洒,其实他的追索应该也是很艰苦的。我们华人比起西方人,这么做更不容易,因为我们生来就被社会关系紧紧束缚,要被别人看得起几乎是我们的天性,这种在乎别人眼光的心理是强大的枷锁,使我们的心灵不得自由。而我们几乎已经丧失摆脱的能力。不是么,连捐款都要排名,都要看看别人捐了多少。一笑。
故事最后,拉里把仅有的一点资财散掉,独自一人过他的理想生活去了,不知所踪。生命是一趟没有指南的旅程,你不知道下一站会遇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