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他早已经尝不出来味道,胃里塞满了鼓胀冰冷的水果;但咀嚼的声音却不断地放大,嗡嗡地绕在他的骨骼里,让他体温不断上升。
忍一忍忍一忍忍一忍——
摄食的、咀嚼的、动物性的声音,汁水与果肉与牙齿与舌尖纠缠,吞咽。
喉结上下滑动。
少年死死地低下头,露出红红的耳朵尖。
他听到陆离轻声笑了一下。
“做得很好,给你奖励。”她抬起他的下巴,缠绵地品尝他仍然沾着脆果清新味道的唇瓣,吮吸他的舌头,一点点刮过口腔内壁。
少年在呼吸的时候漏出近似于哭腔的可爱的声音,气喘吁吁地抱紧陆离的腰。这下陆离忍不住又笑了出来,终止这个吻,“有点演过头了。”
陆嘉树的心脏猛地停跳了一拍。
但她又继续道,“不过作为助兴,倒是非常可爱的声音。多讨好我吧,陆嘉树,否则你还有什么价值?不过不用担心。在回报上,我是个非常公平的人。”
陆离温柔地抱起眼里泛着湿润的红的、美貌的Omega少年,轻轻地抚摸着他单薄的后背,跟着默不作声出现的侍从走向卧室,贴在他耳边喃喃低语。好像是某种用词上的癖好,她的疑问句并不用疑问语气词,而是把叙述的微调上扬——
“……不过,撒娇可对我没有作用。多用用你的皮囊吧。明白了?”
那轻柔的口音里仿佛带着一两分笑意,陆嘉树侧脸去看她的神情——却看到她直视着前方,神色依旧一片冰冷,侧脸线条干脆锋锐。好像那笑意与轻柔的吐息,都不过是错觉。
他被放到焕然一新的空空荡荡的房间的床上。这个房间没有任何味道,像被清除数据重启的什么程序。一遍干净的雪白让他终于突兀地感受到胃里袭来的胀痛,几乎让他反胃得要呕吐出来。
陆离冷漠地、几乎带着尖锐的恨意一样站在床边俯视着看着他。
陆嘉树被那眼神刺得一痛,身体都僵硬起来。某种让他从骨髓里感到服从的冲动和恐惧的气压沉重地按着皮肤,他这才意识到原来在这之前他根本没有感受到过陆离的信息素——
庞大的危机感重重地压着他近乎不能呼吸,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脑子里一片混乱,他既冷得要颤抖要哑然无声又热得像融化想哭泣出来——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最强天赋的Alpha的压迫?但他必须想出来什么办法。必须想出来什么办法。
他颤抖着声音,眼里泛出不自知的泪,哀求地看着那西来的寒刀一般的人,“——姐姐!姐姐……”
啊。
有点过了,陆离想。——不过,这样也很好。
这个少年是伪装成无害样貌的小兽,蓄养着充足地足够反咬她一口的能量,等待时机转变。让他积蓄起来这种情绪可不好,要一点一点使其发散。节奏应该掌握在自己手里。
有一种捕食方法是诱敌,假装露出破绽,以使对方觉得有机可趁,主动靠近。
陆嘉树顾不得身体都毫无气力,挣扎着坐起来要总而言之先离开这里,却直接被她抓着手,压着他仰推在床上。
浓黑的眼眸骤然变得没了焦点,她面色苍白,脸上出现了一瞬茫然夹杂着不安的神色,竟然克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然后看到陆嘉树仍然躺在床上看着她,忽然泄露出来一点点的劫后余生的安心感。
她又一次将床上的少年揽入怀里,低着头,只能听到她发颤的声音。“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一些破碎的语句夹在气音里,喃喃地重复“都是我都是我都是我的错”。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充满了得到救赎的惊喜。
“对了!我送你花——我送你花,我送你花——都是我的错,求你不要讨厌我——”
花好像从空气里被人点出来,无数血红的蔷薇绽放。藤蔓爬满墙壁,花枝甚至从天花板上向下垂开,一层层的鲜活的花儿堆积起来,整个房间迅速淹没在花的海洋里。她颤抖着撑起身来,献宝一般,有点忐忑不安地说:“这么多花儿。送给你。送给你花。你不要讨厌我不要走好吗?”
她看起来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陆嘉树很清楚,这个年纪的Alpha根本没有撑起这么大消耗的精神力储备,而显然陆离也已经什么都看不见,意识模糊,只是重复地问能不能不要走。
她在问谁?
——抓住弱点了。
陆嘉树感受到一种潮湿冰凉的卑劣低猥的欣喜爬到他的骨骼上,渗出皮肤外面,阴冷得他打了个颤,却也抑制不住地缓慢露出笑容,于是也语气温柔地回应她,诱导她回答。“可是,为什么不能走呢?”
于是他看到陆离仿佛回忆起什么,突然露出因恐惧而一瞬间空白的神情。
“——因为你……死了呀。”
这样说完,她的眼泪潸然地坠落下来。
陆嘉树下意识地侧首躲过,要离开她的怀抱;但她却已经甚至失去了锢住他的气力,一下子就被带得侧倒在床上,眼泪浸湿一片暗色的白。
房间门忽然被打开,然后藤蔓的厚厚的墙如被刀割轰然碎成粉尘。积在地上的蔷薇如同水一般泄了出去。
僧人瘦削清净,穿着素黑的僧衣,踩在花上走了过来,看都不看陆嘉树一眼,动作轻柔地抱起,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背。
他虽然不言不语,眉眼寂静,但陆离很快就安定了下来,进入了安静的状态。然后最澄扶着她躺在床上,将要松开手,就又被她死死拉住。
她紧闭着眼,却皱着眉,嘴唇颜色都浅白干。僧人凝视了她一会儿,半是妥协地将她上身拥在怀里,寂然地垂眸,哄她入深眠。
陆嘉树面色僵硬,出去到走廊里,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却看到一层大厅里自己的物品被归在一起,放在箱子里。
侍从低眉顺眼,温和地告诉他,“宗子并未吩咐是否还留您住在这里,或是另找别的宗人收留您。最澄大人还另外吩咐,您的房间留给他用。”
陆嘉树立刻就明白了僧人的意思。
僧人先前已经独自看过了一遍整个本邸加上别馆,自然知道这栋本邸主要是用来召集宗人商议和处理族内公务杂事的地方,所以卧房不多,除了两间主人房和一间客人房,剩下的都是地下的侍从房。
——如果要住,他必然要向陆离低头哀求,受她玩乐折磨。
挫败的感觉如同是从胃部的疼痛感里窜出的火焰,灼烧着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