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都的八月甚是闷热。
余慕娴慢步踏到车辇旁,扑面即是一股香风。
不远处的唱和声昭示着楚宏德已然预备着起驾,余慕娴抿抿唇, 半晌未出声。
“数月不见, 余相倒是愈发矜持了……”隔着纱幕打量着余慕娴头上的斗笠, 楚玉姝甚是自然地撩开了纱幕。
“殿下。”见楚玉姝脸上并无不悦,余慕娴扬唇一笑,顺势踩上跪在地上的仆婢, 提脚与楚玉姝对坐于辇上。
“这便是妥帖了。”收手放下纱幕,楚玉姝低声道,“去长公主府。”
“是……”辇下的婢子应了声。
低眉听着辇下人的大语, 余慕娴看着前的薄纱, 心道, 看来晚霜此番未归。
“殿下这次是一人回来了的?”余慕娴温声问道。
“嗯。”仔细打量着眼前人的面纱,楚玉姝心觉,余慕娴脸上多层纱竟是比无纱时更让人赏心悦目。
虽说, 寻常人的姿色多需脸面添色, 但或是早年余慕娴的面皮过于出众, 以至喧宾夺主,掩了她周身的风骨。
如今,少了那出挑的面皮,单看这若隐若现的轮廓,真是勾得人心痒痒。
“许是晚霜要与不苦那厮久居垠都了……”将视线逡巡在余慕娴身上,楚玉姝弯眉道,“果真是别人送来的婢子,怎般养皆是养不熟……”
“那倒是天作之合……”余慕娴轻笑着看了看辇内的冰砖,她确实从没想过晚霜那丫头会与羊舌不苦有纠葛。
“这也算是天作之合?余相真是好肚量……”起手将身旁的瓜果搁置案中,楚玉姝带着几分趣味儿道,“本殿遇那丫头时,那丫头还一口一个‘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可如今却是张口闭口都是‘国主’……”
“怕是那丫头原就是受命而来吧……”没对案前的瓜果伸手,余慕娴低笑道,“活着十几载,臣还从未听过羊舌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的说法……”
“可晚霜那丫头却当真伶俐……”当余慕娴面认下晚霜原是奉命而来,楚玉姝伸手欲取余慕娴头上的斗笠,“说这些做甚,本殿与小哥哥好不容易再逢,怎能为那些宵小白费气力……”
“殿下……”侧身让过楚玉姝的粉袖,余慕娴笑道,“这斗笠可撤不得……”
“如何撤不得?”楚玉姝挑眉。
她几番返新都本就是为眼前人而来,不日即返邺城。
若是眼前人连面都不愿与她看,这让她如何甘心?
“自是怕吓着殿下……”曲肘扶住笠沿,余慕娴道,“殿下该知晓臣水土不服一事……”
楚玉姝闻言一愣:“怎么,这事儿真如圣上写信所言的那般严重?”
早时在垠都时,她却是收过一封来自新都的家书。家书中道,她所念之事已成,望她安心奉羊舌不苦。附言余慕娴已成近臣,只是身子欠安,稍稍有些不服水土,以至面容有损……
“可是有人下毒?”楚玉姝眸中闪过厉色。
“嗯……”余慕娴轻笑一声,道,“殿下即是知晓因果,便不必再与臣细言了……”
“快将斗笠卸下,让本殿细瞧瞧!”见余慕娴这般不珍视自己的身子骨,楚玉姝淡眉拧作一团,“早知哥哥你面上有此乾坤,方才便不该与你啰嗦……”
余慕娴盯着楚玉姝道:“都是些小疾……不碍事……旧语,‘君子在德,不在衣’……这皮囊如衣……”
“却也需如本殿这般的懂花人怜惜……”楚玉姝一面出言打断余慕娴,一面伸手将其面前的薄纱撩到笠上,低声道,“哥哥莫怕,本殿可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
“嗯……”闻楚玉姝上了战场,余慕娴眉头一蹙,满目关切。
反手握住楚玉姝的手腕,余慕娴却是摸到了一道格外糙手的疤痕。
“这是?”将楚玉姝的手腕抬高,余慕娴眉头锁紧。
“邺城战事,余相该是知晓的……”瞥着余慕娴满脸的黑点,楚玉姝心稍安。
方才她还忧惧余慕娴身上的毒,恐下毒人心思歹毒,害其性命……
如今却是没什么好怕的了——那满面的黑点虽有碍观瞻,但亦瞧不出与身子有什么坏处……
当然,这黑点也是要医的……
敛眉记起长公主府里有窦方耗重金觅来的名医,楚玉姝单手抚上余慕娴的侧脸道:“哥哥莫忧,姝儿定会想法子帮哥哥将这面上的黑点治了……”
闻楚玉姝转眼便将称谓唤来,余慕娴心道,许是长公主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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