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江淮彦将叶苏带到书房嘱咐了一些宿在太子殿里需要注意的事情,待叶苏一一记住后, 便让沈复给她安置了住处。
与她同宿一间的是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叫做月明。是殿内御厨的小孙女, 月明爹娘去世早无依无靠, 爷爷便求了江淮彦, 准许月明来太子殿做粗使丫鬟。月明平日里做得都是洗衣打扫之类的重活儿,又处在长身体的年纪,消耗快吃得也多, 偶尔能得爷爷给她开个小灶,一天里却还是难免有些时候要捱饿干活儿。
叶苏知道她的情况后,时常省出些吃食分给月明。月明便满心欢喜亲亲热热地喊叶苏姐姐, 将她视为这太子殿里唯一的朋友。
“苏姐姐,你可真好命。”今日月明又被主事姑姑喊去洗了一天、衣裳,夜里回房时一双手已经被泡的发白发皱。一进门便坐在桌前,就着凉水,大口大口吃着叶苏留给她的点心。
坐在床边读书的叶苏看她一眼,微微笑着也不说话。月明是不知道她的身份才会这么说, 经历国破家亡, 一国公主沦为侍婢谈何命好?
今天江淮彦领命出宫, 说是去安顿城外聚集的难民。
虽说是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婢,但叶苏要做的事情并不多,无非伺候他清晨更衣洗漱,帮他磨墨布菜,端茶倒水,在他有闲情逸致时陪他去后花园转转。
“姐姐你和殿下身边的沈复大人真的不是沾亲带故的亲戚么,自打你来了,天天给咱们屋里送这么好的点心饭菜。有的菜式和殿下吃的都一样!”月明眨巴着眼睛,一脸天真羡慕。以前没注意过,只觉得沈复送来这些东西精致又美味。后来她得空去火房帮手爷爷做活儿时发现,明明中午端去给太子殿下吃的几道菜,晚上分毫不动地出现在自己的屋里。
她私心里觉得,必定是沈复大人怜惜叶苏,便挑了殿下没动过的菜偷偷拿来给她吃。
“没有,没有半点关系。”叶苏淡淡道。
她自然晓得这是江淮彦让沈复送来的,他身边的人绝不会做他嘱意以外的事情。大约是怕她吃不惯下人的饭食,叶苏这么想。
“一点都没有?哪怕拐弯抹角的一点沾亲带故也是亲戚啊!”月明显然很不明白,眼前这个姿色平庸的女人究竟是靠什么得到这特殊待遇。
既然不是靠脸,想必是有不同寻常的关系才对。
“没有。”
叶苏的回答让月明彻底泄了气,只能叹息终究是命不如别人好。
“说起来,以前殿下身边都不收贴身侍婢的,反正我没见过,”月明看着手里精致的点心,嘴里随意嚼动几下又把手上的囫囵塞进嘴里,“连太子妃娘娘都没侍候过殿下起卧。”
听见月明的话,叶苏心神一凛,视线胶着在一行注解小字上,却是半个字也没看见脑子里。确实,她也注意到了月明所说的。她在太子殿待了半月有余,却发现江淮彦从来不与太子妃宿在一间房里。太子妃薛流霞乃是当朝右相薛景山之女,皇后的外甥女,嫁入太子宫也有近两个月。
叶苏曾猜测,江淮彦娶薛家之女或许是想拉拢薛家。可若说中南国的潜在危机是皇室中庸,那么北晋过便是近两代君主残暴,积累下民怨。南夏国外戚干政,隐隐有专权的迹象。国君当初与中南联姻大约就是为了慢慢把南夏外戚手中的权利收回。
可惜她拒了,一步错步步错。
“不过那是咱们殿下怜惜娘娘身子不好,”月明撑着下巴,意犹未尽地舔舔食指,“娘娘嫁与太子前生了一场大病,至今还在调养着,不然早该与殿下圆房了。”
叶苏仍看着那行小字,自嘲一笑,缓缓点点头。
“是啊,自然是情投意合才会结为夫妻。”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叶苏朝门口望去,门框上映着个纤细的身影。
不是沈复。
叶苏不禁有些疑惑,这半个月来,除了沈复,再没有谁上门来找过她或者月明。
正想着会是谁,月明已经开了门。
“阿苏在吗?”来人向开门的月明问一句,又探头朝屋里看了看。
“在,怎么了么?”见翠儿探头朝里边瞧,月明把身子朝一旁侧一些。
“有事情吩咐我么,翠儿姑娘?”叶苏把书放回枕边便朝门口走去。
“娘娘在后花园赏月,请姑娘一道坐坐。”见叶苏走了出来,翠儿清清嗓子挺直脊背。
“知道了,劳烦翠姑娘带路吧。”叶苏攥了攥手掌,微微拧眉。
虽然江淮彦从不在人前表现对她的特殊照拂,但麻烦还是找上门来。
叶苏跟在翠儿身后朝后花园走。南国多雨水,国境内多有大大小小的池塘湖泊,景致相比北方更为柔婉秀丽。太子殿的后花园便有一个不小的翠塘,池里种了各类品种的莲花。池中央修筑一座飞檐八角亭,江淮彦闲暇时喜欢在亭子里铺纸作画。
九曲桥上,叶苏遥遥看见薛流霞独自坐在亭子里,浅酌赏月。
“奴婢见过娘娘。”叶苏朝薛流霞躬身作揖。
“免礼。”薛流霞并不看叶苏,望着静谧的池面不知在想什么。
“谢娘娘。”叶苏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倒映一弯残月的墨绿色水面。
亭子里只有她们三人,不知薛流霞今天把她叫来是什么打算。不知水有多深?若这主仆二人合力将自己掀进去,不知道有几分活命机会。
“你与太子是怎么认识的?”过了好一会儿,薛流霞抬头看着叶苏。
他说怜她身世才带她回来,可真的仅仅如此么?月明知道的她自然也知道,知道她每日伺候江淮彦更衣洗漱,带她来这亭子里磨墨作画。她不确定,江淮彦是真的缺这么一个侍婢还是,对这个女人抱有不一样的感情。可是,怎么会呢,这女人姿色平庸至此,根本不及自己半分。
他怎么可能会看上这样一个身份卑微的侍婢,这些天来,薛流霞总是这么告诉自己。
“我救过太子殿下…”叶苏想了想。
虽然她救他,是在江淮彦救她之后,而且后来江淮彦又救了她一次。
薛流霞蹙眉,显然不信叶苏的话,开口打断叶苏。
“以太子和沈复的身手,怎么可能会被你所救?”这谎扯得太假,况且江淮彦回来时分明一点伤都没受。
“的猫,”叶苏待薛流霞话说完,自动将最后两字接上。
“什么?”薛流霞愣住,显然没反应过来,“猫?”
“奴婢初见殿下时,殿下身边带着一只猫,我曾救过那只猫,”叶苏心一横,也不管谎扯得有没有逻辑,只管编下去,“我没有收殿下给的酬谢,后来殿下得知我身世可怜,便收留我做了侍婢。想来,是与我救下那只猫相同的道理。”
只是随手向弱者施恩么?听着叶苏将自己与猫相比,薛流霞心情隐隐畅快些。
“那猫呢?”
“回禀娘娘,那猫性子野,最后找机会逃走了。”叶苏瞧着薛流霞渐渐转晴的脸色,悬着的心渐渐放下。
“恩,”薛流霞似乎很满意叶苏的答复,点点头,“逃了也好,就怕这类畜生野性难除,日后惹出麻烦来,总归难逃一死。”眼里冷光流过,深深看了叶苏一眼。
“是。”叶苏掩在袖中的手掌紧紧攥起,不动声色对薛流霞笑了笑。
“为嘉奖你救过殿下的猫,本宫就赐你一杯皇上亲赐的桂花酿吧。”薛流霞看了看翠儿。
翠儿立即会意,上前翻转一只倒扣的紫玉杯,为叶苏斟上酒。
“阿苏你可真好命,这杯子可也是皇上赏的,整个南夏国只这么一套两只呢。”斟满后,两手捧着杯子笑吟吟地递向叶苏。
“谢娘娘。”叶苏答谢一句,刚接过杯子,站在她身边的翠儿恰好就脚步不稳,轻轻扭胯撞在叶苏身上。一个趔趄,杯子扑通一声掉进了池塘里。
叶苏手上还维持着握杯的姿势,看着杯子入水激起的圈圈涟漪,有点想笑。
“阿苏,你怎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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