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眼神尤为专注认真,好像确有其事似的。
杉原直纪的第一反应是那家伙绝对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但是在反复盯着他的脸审视过后,她又开始自我怀疑。
或许真的确有其事。
这种不着边际的话和赤司一本正经的面孔根本无法匹配,然而也是因为他的脸,严肃中夹杂着淡淡的紧张,十分有说服力地让人不愿意对他说的话的真实性产生一点怀疑。
正是因为这样,不管说什么他自己都不确信的傻话时都搭配着这样正确度满点的脸,让对方想质疑都张不开嘴,法学部的辩论会上他所在的一方才一直完胜。
这一点,当然杉原直纪不知情。
赤司见她神色慌张地不说话,他就又说:“具体的情况我已经记不清了,只是回东京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那些东西了。”
“诶?真的?”她先是诧异,可是经过考量之后,她又犹豫了:“……不过也说得通,怪不得你好像对这方面很敏感的样子……明明不像是会怕鬼的人。”
自诩拥有聪明脑袋的杉原直纪陷入了怀疑世界真实性的漩涡。
她不言不语地思索了一分钟,也没有得出他究竟是不是在反套路的确凿结论。
最终她决定暂且不管赤司同学有没有通灵眼的属性,先执行自己的计划再说。
纤细的手指摩挲着下巴,她故作回忆状:“我在一档通灵节目里看到过,如果想要除灵的话,先各拍左右肩膀三下,然后在头顶击掌,大喊「别靠近我」,那些东西就会被震慑到,然后躲的远远的了。”一边口头解释着,她还贴心地双手击掌示范了一番。
那画面让人不忍直视,赤司别过了头。
“这么做的话,震慑到的不光是「灵」了吧……”
“别管那些啦,现在是在乎形象的时候吗。”她拽着赤司的手,强行让他拍肩膀。
在他真的粗着嗓子喊出那句「别靠近我」时,她憋笑憋得肚子快要抽搐。
如果有摄像机记录下来这一幕就好了,她能就此嘲笑他到世界末日。
赤司的脸色,在做完这一套之后,显然更难看了。
但他隐忍不说,强作淡定。
直纪戳戳他,问:“怎么样,觉得好一点吗?”
他面不改色:“所谓通灵不过是信则有不信则无——”言至于此,他的表情忽然怔住了,时间静止了一般,他不再出声,连呼吸都骤然微弱下去。
而下一秒,他突然毫无预兆地退后一步,对着直纪,眉头紧锁神色黯淡得可怕,一字一顿问道:“你是谁?”
直纪被冷不丁突变的情况吓得一激灵。
她指着自己,“诶?我吗?”
她的问题当然没有得到答案。
心跳在两人骤然的沉默中加速。
原本没有一点相信的意愿,但他暗红色的眸子就这么隔着半米的距离紧紧盯着她,情绪不像是假的;透过他虹膜上的倒影,在摇晃的烛火中,似乎真的有个飘忽的影子在她背后,若隐若现。
是自己神经太紧绷了吧。
只是在发现了赤司「怕鬼」的隐藏属性,又正赶上停电,她心血来潮地想和赤司玩个无害的「恶作剧」,但现在她已经不确定被戏弄的究竟是谁了。
又害怕又紧张。而且确实有一股凉意顺着她的脊梁骨往上蹿,钻进她的衣领,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的身体不受控地往赤司身边靠了靠,迈出右脚,左脚还没来得及跟上,赤司低沉又有磁性的声音忽然划破寂静。
眼睛还是紧盯着她身后的某处,他说:“请离我们远一点,我没办法帮你,回到自己的世界去吧。”
一个激灵冲击后脑勺,杉原直纪顿时双腿发软。
“喂……恶作剧的话,差不多可以停止了吧。”声音像是要哭了,后背越来越凉,她却不敢回头:“好吧,一开始想要捉弄你是我的错!那套羞耻的除灵招式是我在整人大赏上看到的,我道歉还不行吗!”
窗外的风雨给她的忏悔伴奏。
一阵暴风吹打脆弱的屋脊,雨水顺着砖石之间的缝隙渗进夹层。
滴答。
滴答滴答。
冰凉的雨水带着霉味,接连落在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变成了压倒少女的最后一个稻草。
她的头脑瞬间死机,下一秒,一股冲击波顺着她的嗓子冲出喉咙,划破了整栋房子里片刻的安宁。
“——啊!!!”
猛地转过身连连后退,完全丧失了语言能力,她被冷汗浸湿的后背紧紧贴上赤司灼热的胸口。
赤司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被她撞了一个踉跄,手臂却下意识地搂住她一直往下坠的腰。
几滴从房顶渗下来的雨水吓得她惊慌失措,彻底失去了辨别状况的能力,双手捂着嘴好像还怕惊动了「背后灵」似的紧紧憋着一口气,身体却一直往下沉,尽管赤司尽力托住她,仍然无法阻止她非要坐在地上的决心。
脸颊脑门连着耳根和脖颈红成一片。
她的脸成为了昏暗空间中第二个光源。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有流出来。她慌张地急促呼吸,眼睛东张西望从面前扫过,反复确认身后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是阁楼仓库原本渗水的一角开始漏水漏成一线;
又转手摸摸自己的肩膀,放在眼前看了又看,之后才终于松了那口憋得差点窒息的气。
坐在地上回头去看赤司。他已经侧过身去,拇指撑着下巴,屈起的食指掩着嘴唇,让人无法看见他扬了又扬的嘴角,但他的心情仍然还是暴露了,因为他的胸口和手臂在颤抖。
因为憋笑而颤抖。
她看的清清楚楚。
直纪少女的内心五味陈杂。
她指着他,心力交瘁:“绝对是因为一直摆着一张一本正经的脸我才会上当的。啊……真不愧是大将啊,赤司君,恶作剧的套路都和普通人不一样!”
心有余悸还委屈得不行,她用手背揉了揉眼睛,然后继续控诉:“你根本从一开始就发现了吧,从来都不相信有灵的存在吧!”
深吸一口气,再缓慢呼出,他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垂下手转过身来时,神色已经恢复了淡定。
“不是刚说了,信则有不信则无。”他如是说,很有哲理的说辞,“而且我也从来没有害怕,只是对未知的事物心怀敬畏而已。”
那些话直纪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她沉浸在自己被反套路了的悲伤中不可自拔。
“隐忍着做了那么羞耻的动作,还说什么去乡下修行过,从都到尾摆着一张真的被附身过惊恐的面孔,都是为了让我上当吧……真是……我完全相信了。”
“我是笨蛋!”她得出了结论,并且确信不疑地连连点头,继而她把矛头对准一脸淡定的赤司:“你才应该去出道吧!凭借这种演技,多拉马主役非你莫属!”
“我对加入艺能界并不太感兴趣。”不客气地收下了恭维,他的态度一如往昔。他弯下腰想要把她拉起来:“还知道害怕的话,对待鬼怪就应该拿出尊敬的态度来,不是吗。”
与此同时,从二楼走廊的那一头,伴随飞快接近的脚步声,凛的声音突然从下方响起来:“喂!直纪!你没事吧?!”
浅井也跟了一句:“遇到怪人了吗?”
杉原直纪的心忽然很雷。她拍开赤司的手,拒绝站起来。用尽最后一丝体力,她朝着他肌肉紧实手感极佳的腹肌用力推了一把:“你给我闭嘴啦!闭嘴!”
·
让赤司闭了嘴,她也坚定信念拒绝和他交流,雨停了以后大家在院子里看着海景玩Uno吃海产烧烤,她全程都没跟赤司说一句话。
睡前集体观影的时候也没说话。
回房间睡觉互相道晚安的时候还是没说话。
赤司靠在床边意外发现平板电脑屏幕上弹出了「新妹魔王」续集网络连载再开的弹窗,刚点开试阅,门忽然被推开一道缝;
杉原直纪的脑袋探进来,左右张望一圈确定这里没有别人,回头看外面走廊也确定没人之后,抱着被子推门进来;
在一边地下铺了床,在床上坐下,对着赤司审视的目光,她还是没有马上说话。
面面相觑三十秒。她叹了口气。
“先说明,我还没有原谅你!”她还是气呼呼的,“托你的福我受到了惊吓,现在一闭上眼睛脑袋里都是照片里那位女性的脸,我根本没办法睡觉,你多少给我负起责任来。”
坐在地上,借着高度差,她下巴搁在床垫上望着他:“如果这个时候敢说我烦人,我绝对会生气的,到时候就不是不说话这么简单了,知道了吧。”
他举着平板电脑定定地回看她。
然后隐忍自制的赤司君终于不再憋笑了。他坐直上身手指□□头发,遮挡在额前的短发被撸到脑后,他微微仰着下巴,嘴角自由地上挑,明摆着笑得十分放肆。
放肆。
不可原谅。
她无言以对,酝酿十秒钟,正准备爆发小宇宙,忽然赤司站起来,光着脚踩在地摊上,朝她走过来。
居高临下地,直纪拼命抬起头也只能看见他的喉结和从睡衣领口钻出来的精致锁骨。
“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负责吧。”他说,甩了甩头,从刘海间露出明亮而柔和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