璎珞跟着邵晏进了书房, 邵晏看了会儿书, 就拿起笔,展开了纸写信,璎珞就在一旁给他研磨。
写完了几封信,璎珞还在那里呆愣愣的站着。邵晏扫她一眼,起身把信装起来, 封好, 交给了门外的成元, 又吩咐了他几句, 然后成元就凝重的拿着信走了。
他们说话声音没有刻意放低,璎珞可以隐隐约约听见邵晏与成元说一定要确保送至。
等邵晏折身回来,璎珞立马就低下头, 老老实实的, 也不知为何, 就是不敢看邵晏一眼了。
邵晏走到璎珞面前时特地顿了顿, 小姑娘察觉了, 还是不敢抬头。
听到邵晏轻笑一声,璎珞这才悄悄瞄了一眼:邵晏已经在太师椅上坐下了, 背倚在椅背上, 大马金刀的阔步而坐,模样好不惬意。
“埋头纠结什么呢?”邵晏顺手拿起右手边桌案上的一块点心,觉得有些甜,吃了两口又放下了。
璎珞终于敢真正抬头了,她咬着唇,戳戳自己的手指,蝶翼般的长睫羽眨呀眨的,试探着:“侯爷,那日来的宁四公子......”
这两日邵晏不在府,那日见到宁凉瑜的情景就一次次的在她脑海里重复着。宁凉瑜的每个眼神、表情,就像是在她记忆里生了根一样,她只要一闭上眼,就恍惚能看到他那惊喜又复杂的眼神。
若说宁凉瑜不认识她,她是不信的。他与她之间是什么关系,是璎珞最想要弄清楚的事,还有......她的身世。
再结合邵晏之前问她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若是有一天,你的家人来寻你了,你会离开我吗?”
璎珞直觉那位宁四公子是来寻她的人。
邵晏听了她的话,直起了身子,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也不自觉的收紧了。
“真想知道?你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邵晏的声音突然就低了起来,方才的那些闲适也收起来了。
说完,他站起身,负手走到窗边,只留给璎珞一个寂寥的背影。
璎珞心里酸的要命,鼻腔有一种浓烈的哭意,眼泪都悬在了眼睫上,又被她眨了回去。不知道这种难受是因为得到了确定的答案,还是因为邵晏此刻的落寞。
“他是你的庶兄......你是宁家六姑娘,宁首辅的嫡孙女,你的父亲是宁首辅的第四子。你想回去的话,我可以想办法送你回去.......”邵晏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他的喉头带着些涩意,生生把他下面的话堵了回去。
邵晏干脆把头偏向一边。
璎珞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下了,她胡乱的用袖子抹着,也忘了她还有帕子。
“我是不是被他们抛弃的?”璎珞哑着嗓子问。
邵晏耳力好,把小姑娘压抑的抽泣声悉数收入耳中,他没有回头。但听到小姑娘这句话,他的心狠狠一抽,他想起前段时间收到的消息:宁六姑娘已经没了,药石无医!
宁家人只寻了她三年,没有寻到,就放弃了她,不是抛弃又是什么!
他猛地转回身,一把把小姑娘揽进怀里,紧紧的抱着。
“没有人抛弃你,你只是被拍花子的骗走了。以后也不会有人抛弃你,你是最好的,他们珍惜还来不及呢,怎么舍得抛弃你!那些曾经放弃你的人都会后悔的。”邵晏一边拍璎珞的背,一边安抚的说着。
哪怕全世界都忘记了你,我也不会放弃你,你是我唯一的珍宝。
璎珞哭了好一会儿,才收了泪,她抬着雾蒙蒙的眸子望着邵晏,正想开口说什么,就听到成音在敲书房的门:“侯爷,右侍郎储大人派了仆从来,说是要请您一起进宫一趟。”
璎珞轻轻推开邵晏,眉眼低垂,就是不看邵晏,她用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说:“侯爷您还有事,莫要耽误了。”
邵晏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空空的手,前一刻小姑娘纤细的腰还在他手里握着,这一刻,已经只剩下温热的触感。
邵晏心里又是一涩,满满的苦楚。如果她说要离开呢,他又该如何?
他终究是看了小姑娘一眼,就走了——她需要时间缓缓。即使她要回去,他也会想办法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能暗中护着她,看着她好好的,就够了。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只有房檐上还淅淅沥沥的偶尔落下几滴没攒住的雨水,砸在房檐下的青石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天色放晴,日头不知不觉间已经西移,金光洒满大地,有些铺着青石的小路已经干了。
邵晏走出门,看了一眼蓝的刺眼的天,犹豫了一下,没有带伞,就提步离开了。
成音见状跟了过来,平日里邵晏出门都是他跟着,这次他以为也是如此。
没想到邵晏却看着书房的方向怔忪了一会儿,忽然与他说:“你今日不用跟着我了,多看着点璎珞......”
成音再抬头的时候,邵晏已经带着储慎派来的仆从一起离开了。
到了太和门,邵晏下了马车,就看见蔡平央和储慎已经齐齐站在宫门侧等他了。他对着他们二人一拱手:“抱歉,邵某来晚了。”
蔡平央摆摆手:“这有何妨!乐焉来的再晚我也等得起!”。
储慎笑笑没有说话,他心里其实有些诧异蔡平央对邵晏的态度,怎么觉得有种刻意的讨好?又想到蔡平央背后的身份,储慎神色微凛。
倒是他身边面白无须的太监笑眯眯道:“既然永宁侯也到了,那诸位大人就随杂家进来罢。”
这位太监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姓王,是个太监总管,大家都称他为王总管。
邵晏三人都对这位王总管道了声:“有劳王总管了!”说着,就跟着王总管进了太和门,徒步进去。
他们三人此次进宫明面上是来探望太子和六皇子的,其实,他们是想亲自探查一番。
两位皇子中毒的时候各自在寝宫。太子住在东宫,身边伺候的宫人无数,他一发病就立马有人请了太医,并且上报给了皇上。等太医署里几乎全数的太医都涌进了东宫之后,才有六皇子身边的宫人去请太医,说六皇子身体有恙。
六皇子常年病弱是众所周知的,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是他的旧毛病犯了,也就没怎么上心。直到又有宫人抹着眼泪跑到东宫来请太医,说六皇子昏迷了,众人才意识到:事情大发了!
当时皇上也在东宫,一听另一个儿子也昏迷了,立马就勃然大怒,指了七、八个太医去六皇子那里。
到底是晚了,六皇子身子弱,听宫人说,六皇子毒发貌似比太子还早,只不过宫人疏忽,以为他是惯常的老毛病了,才没有在意。
皇上当场就把伺候六皇子的宫人全都用了刑,听说那场刑下来,死了一大半的宫人。没死的那些也都被调入冷宫了。
他们先去的是东宫。东宫出了太子被害的事,守卫都比平时严许多,皇上还特地派了御前统领保护太子的安全,可见他很重视这个儿子。
御前统领姓朱,生的高大健硕、星眸朗目,看起来很正气。他见了邵晏三人,与他们点头示意了一下,就带着手下巡查去了。
邵晏对着朱统领的背影看了几眼,然后自然无比的收回目光。
接着,通传之后,三人被王总管领进了太子寝宫。
几日过去,太子已经恢复了大半,几人进去时,他正半靠在榻上,就是面色还有些苍白。几人一番行礼,太子摆手给他们赐了座。
太子性子颇为温和,耐心的问了他们几句案子的进程,得知差不多是毫无进展的时候,他拢起了眉,说道:
“我们兄弟几个都是最和善不过的,大皇兄又是最老实的一个,况我与大皇兄关系亲近,想来他也没有害我的理由。兄弟和乐才是最重要的,你们要抓紧时间查案,洗清大皇兄的嫌疑。”
这话说的光风霁月,若是一般人听了定会赞太子一句宅心仁厚。
邵晏却不这样觉得,他是重活一世的人,有些事知道结果之后,自然要比旁人看的真切些。他记得前世太子的倒台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与此案有关的。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没有人拿出大皇子不是凶手的证据,大皇子平白受了这冤枉,再无翻身之力。好在他心态好,日子过得虽清贫,倒也安宁。
但恰恰就是这事,让当朝太子一朝被废,皆是因为四皇子的人后来查出这事是太子自导自演的,顺便拿了六皇子做掩护,又在百官面前揭露了此事。
一切只是因为大皇子与世无争,民间对大皇子的喜爱程度很高,太子就嫌大皇子碍眼,想了此计来陷害他。
太子服罪的时候,举国哗然。但太子只承认他以自己为饵来陷害大皇子,却抵死不承认拿六皇子做掩护之事。后来这事渐渐淡了下去,也就没有人追问到底是谁害了六皇子了。
当年邵晏是太子一派的人,自然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这一世他自然不会选择这个心胸狭隘又没有几分手段的太子。就算是为了他的家人,为了他的小妻子,他也不会让自己重蹈覆辙!
“敢问太子,可知这毒是何毒?”储慎先公事公办的问道。
太子招手让宫人给他们三个看了茶,才道:“听说是南边传来的噬魂散,我中了毒之后就浑身无力,口渴难耐,时辰久了,还头晕目眩。听葛太医说这种毒看起来是慢性毒,其实很烈,中了此毒的人只会以为自己是太过疲惫,也不会多想,等他们去睡觉的时候就完了,因为一觉睡过去就醒不来了。”
“六弟就是因为昏迷了过去,所以才难治,葛太医都只能想办法先吊着他的命。”太子想了想,又补充道。
葛太医?邵晏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白净的高瘦少年......他记得这人分明跟着六皇子笑到了最后!
“听说是葛太医解了您的毒?”蔡平央问出了邵晏想问的话,邵晏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对,这位葛太医虽然年纪小,但听太医署的人说他自幼就跟着他师父满大耀的跑,所以见多识广,能解这毒。”太子说完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
“听闻太子殿下是用晚膳之后发现自己中的毒,不知太子殿下用膳的时候可发现异样了?”储慎继续问。
太子摇了摇头,叹息道:“这噬魂散无色无味,即使下在饭菜里也试不出来。不过说来也算幸运,我们兄弟用膳的分例大差不差,只有我和六弟中毒了,若是再偏颇一点,所有兄弟们都不小心中了毒,那我大耀岂不是......”
太子话说了一半却是不愿意再说了,他这几句话透露的太多的信息,蔡平央听了眉色一挑,显然想到了什么,他又偷瞄了储慎和邵晏一眼,见他们神色始终都是淡淡的,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
几人见没有什么发现,就跟太子告辞,去了六皇子那里。
六皇子的寝宫比太子的东宫朴素不少,连宫人都少的紧。王总管在一旁解释:“那日皇上一怒,把六皇子身边的宫人都用了刑,活下来的也被遣到了冷宫伺候那些老人们。如今这几个都是新挑的,过过就补齐了。”
一进六皇子的卧房,一股浓浓的药味扑鼻而来。王总管适时的露出了一抹心疼:“咱们六皇子是个可怜人呦!遭罪呀!”
邵晏打量了一周,淡淡的说了句:“六皇子这里的宫人倒是机灵。”
王总管扯出一个豪气的笑:“那自然,这些人可都是咱们皇上亲自选的,能不机灵吗!”
邵晏了然的点点头。
几人走近了六皇子,只见六皇子躺在金丝楠木的床上,仰面睡着,气息平稳,神态安详。若不是他的面色苍白,干裂的唇上没有一点血色,只怕人们都会以为六皇子只是睡着了。
六皇子年纪着实不大,只有十七、八岁,生的眉眼清俊、皎如玉树,叫人看了一眼就容易有好感,何况他还是个病弱无害的少年。
任谁也不会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孱弱的少年,在几年后,扳倒了几个正值盛年的哥哥,登上了大宝。
邵晏看着躺在那里的少年,心底翻涌起一阵阵惊涛骇浪,最后还是被他压制住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转头跟蔡平央和储慎说:“这里应是没什么线索,我们去太医署看看吧。”
蔡平央和储慎闻言各自都看了邵晏一眼,蔡平央面色古怪,而储慎则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过他们两个对邵晏的话都没有异议。
几人彻底离开之后,六皇子缓缓睁开了眼,那眼里分明是一片清明!
有宫人过来跪下领命,六皇子低咳一声,问道:“方才说话之人是骁勇大将军?”
那宫人点点头:“正是。”
六皇子低低一笑:“倒是个有趣的人,找些人跟在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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