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站在中间拉开一众人的距离,道:“这不是野猫吗?”
邓阿姨就知道这姓李的小两口一向不太讲道理,虽说也被景尘吓得不轻,还是站在了这小孩儿的一边,维护着他说:“小李,你和你媳妇儿可不能胡说,小喵一直都是我在喂,我也在小区里到处张贴寻找主人的告示了,你们别说没看到!”
女人又说:“这猫是我买的,养了三个月,长大了一点儿都不乖,我也是为了好心才把他给放生到小区里,它活的好好的,谁要你喂了!现在可好,被你们给害死了,这是我的猫,我放生就是为了让它好好活着,可不是为了让你们害死它!”
男人继续帮腔:“你翻开看看,他项圈内侧刻着字母‘Lee’,这就是证明!这就是我们家的猫!”
邓阿姨一直以来都只看到项圈,从来没注意翻开项圈内侧看,薛默蹲下来翻开项圈看了看,说:“是有。”
女人得意了,趾高气扬道:“要不是你们在树下乱叫,我的猫也不会摔下来!都怪你们!我家猫很贵的!”
邓阿姨气得脸色发白,愤怒地说:“我看是你们害死他的!小喵可是人养大的,还放生,你分明是想害死它,你知道没有人喂的话,流浪猫度过冬天有多难吗?也不知道你们平日怎么折磨小喵的,今天它一见到你们,就蹿上了树,要不是这样,也不会死……小李媳妇,你长得这么漂亮,心怎么这么毒呢?”
女人还想说话,薛默已经听不下去了,护住邓阿姨对她严肃地说:“女士,请您冷静,不要对一个年龄足以做您母亲的人大呼小叫,这是个很好解决的问题,都别吵了。”
女人还以为薛默很好说话呢,没想到他沉下脸还挺有气势的,顿时有点怕,安静了下来。
“和老太太废什么话,一会儿她躺在地上碰瓷赖咱们。”男人把老婆往身后拉,仗着身体强壮嗓门粗,对单薄的景尘凶神恶煞大声吼,“同学,总之我家猫是死在你手上的,你得赔我们。警察先生,这可是你亲眼看到的,我家猫本来没死,是他给捅死的,你得保护我们纳税人的财产。你管不管?不管咱们全部上派出所去!我要报案!”
这男人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在安静的小区里格外吵嚷。
薛默日常工作就是这么些细碎的事情,也会遇到一些胡搅蛮缠的人,但像这夫妻俩这么不讲理的的确是很不常见,好脾气的薛默都被他们给弄得火大,他皱眉严肃地看着这男人,说:“先生,夜已经深了,请勿大声喧哗扰民,否则,依据《治安管理处罚法》,可以对您处以二百以上五百一下的罚款。”
男人一瞧薛默比他高了半个头,一身正气又特别摄人,还是不敢太放肆。
见众人安静,薛默便准备给他们讲讲道理。因为他现在不是在上班时间,他本来就是过来帮忙爬个树,真的要对夫妻俩做处罚决定,还得把当班的同时叫来,现在为了不麻烦,他能做的就是赶紧把矛盾调节好。
“大家都是邻里,不要闹得太难看,现在……”
“警察先生不必说了,如果只是钱的问题,很好解决。”景尘冷冷的声音从薛默身后传来,他从钱包里数了十张一百,上前两步,举起手臂递给男人,没有丝毫鄙夷或者不满的情绪,他就是很平静地把把钱拿了出来。
薛默和邓阿姨都抬手阻止,但那个男人却眼疾手快,飞速冲上来把钱给拿走了,又退回了自己的位置,表情很快柔和了下来。
景尘对薛默说:“这猫看上去很像是家猫,其实是新加坡猫,算是一种价格比较昂贵的宠物猫。就算是要我赔也说得过去,是我多事。”
女人尖声道:“那是,我的猫……”
景尘打断她:“但这只的血统不纯,品相也不好,幼猫最多卖到八百元。给你一千,别再烦我。”
夫妻俩脸色铁青。
景尘对夫妻俩说完之后,又回头看着薛默,道:“真的不必麻烦,我零花钱很多的。谢谢二位,再见。”
说完景尘便快速大步离开,年轻夫妻二人在背后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议论。
“小变态一个,今天杀猫,长大了还得了,要杀人了哦。”
“怪不得爸妈都不要他,活该。”
薛默回头看他们一眼,那夫妻俩不敢再多说,拿着钱匆匆离开。薛默快步追上景尘,道:“同学,请等一下。”
景尘站住,无言地看着薛默。
薛默看着景尘还拿在手里的小刀,问道:“同学,你这把刀是哪里来的?”
“我自己做的。”
“太危险了!”薛默心中一惊,认真说,“你还是未成年人,不要玩这些危险的东西。按照《管制刀具认定标准》,你这把刀可以认定为管制刀具,根据公安部《对部分刀具实行管制的暂行规定》,我现在要依法收缴这把刀,请你配合。”
其实薛默只是在吓唬景尘,这把刀的刀刃还不到八厘米,还不算管制刀具。而且薛默要没收的话,必须把景尘带回所里,给他开个没收物品单,最好再叫上他的监护人一块儿。其实薛默就是担心,景尘这孩子看上去太特别了,薛默不想让他拿着这种东西。
景尘略微皱眉道:“我已经做到够小了,这也算危险品?”
薛默伸出手,一脸不可商量的表情。
景尘放松了眉毛,低声嘀咕一句:“下次做成钥匙形状。”
“你说什么?”
“没什么。”景尘又往前走,薛默本来想跟上他,去他家里找他爸妈看看,可一想到刚才那对夫妻俩的话,薛默又没开口。他怕自己一开口会戳到什么伤害这孩子的话题,这一犹豫间,景尘就脚下生风地跑远了,没再给薛默多问的机会。
薛默站在原地懊恼,邓阿姨也走了上来,和薛默一起看着那小孩儿消失的方向。
薛默说:“我本来想找他父母谈谈。但听那夫妻俩说的,他父母是……不在家里吗?”
邓阿姨止不住地叹气说:“不要他了啊,这么乖的孩子,也是……可怜。他虽然有点冷淡,但很有礼貌很有教养,听说成绩也很优秀,而且他很好的,好几次我喂猫的时候,也遇到了他喂猫。也不知道这孩子心理究竟有没有问题,从来都是深居简出,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一个人住着。”
“什么叫做不要他了?”
“他家庭条件很好呢,不过爸妈离婚了,可能有……五六年了吧,都出国了!把他留在这个房子里,都不管他,前两年还偶尔见他爸回国看看,现在一年都难得见一回。应该父母都给他拿了挺多钱的,这孩子虽然不爱瞎玩,但也没亏掉自己,我瞧着他的吃穿用度,都是很好的。总之,谁都说他是个性格古怪的孩子……但这也不能怪他啊,他多可怜。遇到小李夫妻俩也是倒霉,他们啊,听说是把爸妈养老钱拿了在这儿买的房,条件不好呢,还买这么贵的房,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他们,平时挺爱占便宜的,但干嘛和一个小孩儿闹呢。”
“这种情况,得联系一下妇女儿童保护协会才行,让一个小孩儿长期独居,怎么能这样?”
“唉哟,小薛警官,你是不知道,这是你参加工作前的事情了,以前居委会就找过他爸妈,可人家出国了!钱按时给着,保姆请着,就是不回来看看孩子,能有什么办法啊,人家都出国了上哪儿找去?也不知道他爸妈是干什么,挺有钱,就是不配做父母。”
这事儿确实是非常难解决。
薛默有点丧气地回头往死掉的小猫那方走去,然后联系了物业,请他们帮忙带点儿挖掘工具来,准备把小猫埋在人工湖边上。
再看小猫,薛默和邓阿姨都觉得不忍,那把刀非常准确地插在小猫的心脏上,景尘果然是专业的,没有让它多受一点儿罪。
在等物业的过程中,薛默把自己的衬衣脱下来包起了小猫,邓阿姨用湿纸巾稍微把它的脸擦干净,然后忍不住有些哽咽,说:“景尘这孩子也是,都不知道该不该怪他……也许小喵还想活呢?”
“我们……我们还是相信专业判断吧,那孩子应该很懂。”薛默想,就算是专业兽医也应该会采取安-乐-死这种温和的手法,毫不犹豫地下刀,把薛默都给吓着了。
亲手结束一条鲜活的生命这件事情,对于景尘这个年纪来说,他表现得实在太过于冷静决绝,薛默无法不联想他的心理健康问题。这种情况,哪怕是被认为多事,薛默也想联系景尘的父母,和他们谈一谈。
“对了,小薛警官,我想那个送温暖活动,可以联系景尘啊,你们年纪差不多,你多关心关心他,一个小孩子,需要同龄人的陪伴!”
薛默有点尴尬:“我至少大他八-九岁啊,三个代沟了,不是同龄人……”
但邓阿姨的话薛默倒是正有想法,虽然景尘的经济条件不困难,但这孩子确实需要送温暖,就是怕他对自己有抗拒。
邓阿姨看出了薛默的担忧,便说:“我先去和他说说。我偶尔喂猫遇见他,还会说几句话。总之……那孩子现在这样,也真让人担心啊。”
薛默大为感动,对邓阿姨笑着,由衷地说:“邓阿姨,您真是特别好的人。”
邓阿姨也忍不住被他的笑容感染,伸手摸摸他的头发,说:“小薛警官,你也是特别好的人啊!”
“今天的回龙新闻播送完毕,感谢收听,再见。”
“再见。”刘思源冲着车载广播里那甜美的主播声音道了别,满脸贼兮兮的笑意,“我说老薛,这案子破了,咱们也不用加班了,现在有时间,咱们可以去浪!话说这个女主播叫什么来着?我们可以去去……”
薛默摇头,满脸凝重:“这案子我觉得不那么简单。首先,被害人又不住在桷树城,也没有亲戚朋友在桷树城,干嘛要到那里来?另外,我觉得嫌疑人的生活状态,可能不是真的求死。所以我想,有可能他是被胁迫。还有……”
刘思源打断了薛默的猜测:“差不多的得了,老薛,这不是你的业务范围!你能想到这些疑点,李队会想不到?所以这些细节肯定是无关紧要的,知道吗?”
薛默皱眉。
刘思源又说:“你啊,政治方面的觉悟太低。这要过年了,上头肯定给了特别大的压力,现在证据充分,能早早结案最好,李队应该也……没办法。”
“我知道,我这不是和你瞎聊啊。”薛默并没有一丝不高兴的情绪,反倒是笑了,“你别一天教育我,我相信李队,也不会瞎添乱。我是一名人民警察,我知道我的职责所在。”
刘思源也跟着笑了起来:“我觉得你这个人啊,执拗地有点烦人了,而且特别傻,这是夸你。唉,那个啥,反正……要是上面有安排,用得着咱们,咱们肯定是义不容辞。现在用不着,咱们就不多想了,好好回家休息两天。”
“嗯。”
“那我们还是说说,那个女主播的事儿……”
刘思源开始滔滔不绝,薛默却完全不感兴趣。在持续加班的这些日子里,薛默还艰难地挤出时间做了三件事:给宋阳泽留意工作,给顾盼留意工作,还给一个在外地打工急用钱的高中同学借了一万块钱。
反正这段时间薛默没闲着,刘思源都不知道,知道又得长篇大论地教育他。
和刘思源分手之后,薛默回家换下制服又出了门,领着宋阳泽去面试。他给宋阳泽找的工作是一家很小的民办幼儿园的保安,因为原来的两个保安突然辞职回家,现在人手正当不够。
幼儿园在团结街的辖区内,学生才一百多人,占地面积也小,保安的工作不复杂,也比较轻松。要求是本地人,过年期间不要走远,能看着些园内的财物。宋阳泽刚好合适,薛默又和幼儿园负责人相熟,当天领着宋阳泽去,当天就给他签了合同,发了制服。
薛默没有多逗留,刚刚走到门口,又被宋阳泽给叫住了,薛默回头,见他已经换上了保安的制服,看着还挺精神的。
“这就开始工作啦?真不错。”薛默拍拍宋阳泽的肩膀。
宋阳泽挠挠头,好多感谢的话想说,到了嘴边又觉得有点难为情,最终很郑重地给薛默鞠了一躬,说:“薛警官,真的……太感谢您了,我不会再犯糊涂的,也不会给你丢脸,我会好好努力做这份工作的。”
“好啦,好啦,不用说这么多次感谢。你好好工作就成,我真的还有事情,就先走了。”
因为赶着想去见顾盼,薛默跑得飞快,话还没说话,人就已经到了街对面。他买了水果、牛奶和礼品,提着两大口袋到了顾盼家,敲门韩小蕊就来开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薛默总觉得韩小蕊看他的眼神有点怪怪的,好像他没穿衣服似的。
韩小蕊十分热情:“哎呀,小薛警官,你又来了啊,好多天没看到你了,快进来坐,你也真是客气,又买这么多东西来,破费了破费了啊。”
“又?”薛默很奇怪,进门后看见放在角落的礼品和自己买的一模一样,更觉得奇怪,可韩小蕊没给薛默开口的机会,拉着他在沙发落了座,嘴一直没闲着地说,薛默都插不上话。
韩小蕊想逗逗薛默,又怕顾盼知道了发火,权衡之后说:“顾盼在睡觉呢,我去把他叫起来,你先坐。”
“让他睡会儿吧,阿姨,我今天来是有点正事想给你说,是关于顾盼的。因为我也没有什么立场太过干涉他的事情,所以想先和您商量下。”薛默顿了一顿,严肃地说,“之前我曾经在一家叫做河畔人家的酒吧临检,在那里看到了顾盼。”
韩小蕊瞬间来了精神,感觉自己的演技之魂熊熊燃烧,不需要酝酿直接就入了戏,拉着薛默的手就开始嚎:“哎呀我的薛警官啊,我都知道了,顾盼不学好的啊,可是我也没办法,你看到了,我们家的条件不好,我也没什么本事,什么都是靠顾盼,他去酒吧里那个啥,也是迫不得已啊,他还小啊,可怎么办啊!薛警官,你帮帮我啊,你给他说,你们是朋友,他肯定听你的,你帮忙想想办法行吗?我这就去把他给弄醒,你们聊我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