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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安个子长得快,待得长腿轻松跨上高头大马,小矮马还是那么欢腾那么矮,就像所有无法抹去的童年糗迹。这被弘普嘲笑了四五年,直到近年来开始调侃他和珀硌才作罢。
不过他也有让小弟兄们羡慕的,那就是自家的冰糖葫芦!要说北京城到了冬天哪条胡同没有冰糖葫芦?他家的可不同,那是父亲自己做的!厨娘三婶儿最会挑山楂,又大又红又新鲜,父亲精心将每一颗劈做两半,去了核儿,添上馅儿,有四颗一串的,五颗一串的,七颗一串的,最多九颗一串,每颗里馅子都不重样儿,蘸了糖稀风中一冻,又酥又脆,满颊香甜,若是就这么爬上床去,梦都裹着一层冰糖,可父亲不许,多少次了,从床上抓他下来漱口擦牙,还要吓唬他:“睡前不擦牙,牙里生虫的。”
“生虫了怎么办?”
“生虫了就得拔。”
他惊恐:“怎么拔?”
“见过火钳子么?这么长,烧得通红,伸到嘴里去,夹住牙……”
“不要听,不要听了!”
这几乎成了儿时最恐怖的记忆,从此容安学会了睡前醒后乖乖擦牙,青盐是装在竹筒里烘过的,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八岁学射箭,弓弦也是鄂尔泰让师傅调过的,拉着轻松,却射不远。对此鄂尔泰也有话说:“射不主皮,为力不同料。”安慰他射得远不远有没有劲儿都没关系,关键是射到靶了,射到就行了!可那靶近在咫尺不说,尺寸比人家的大着一倍呢。
九岁念书习字。容安已故的祖父曾为国子监祭酒,府中书房简直就是彝伦堂的缩影,藏书可谓浩如烟海,容安自然可以随性取阅,也不用顾忌什么正襟危坐的姿势,因为他爹又给了一记宽心丸,‘寝不尸,居不客’,在自己家里,就是要随意一些,男子汉,不用做什么都缩手缩脚的。所以他大可吃着茶食看书,不过,躺着看书可不行。鄂尔泰几次拉着他起来:“伤眼睛。”。他的眼睛胎中带病,不过,在他记事之初就已经大愈,所以对那份病痛记忆不深。可有一样,却是深入肺腑永不忘记的,那就是母亲的眼睛。母亲的一只左眼,是假的,真的那一只,曾被生生剜了出来,为的是医治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堪回首,大人们都不愿意提。父亲告诉他,只要记得该怎样孝敬母亲就好。
对于如此放任的教养,别人犹可,鄂夫人不无担心:“将来怎么办呢?你看他日常往来的,都是名门子弟,将来人家一个个出息了,安儿呢?”
鄂尔泰一笑:“什么名门望族,都是累世连代堆出来的,所以说,一个人的出身,不在他自己,在他爹。你呀——”他摸了摸儿子的头,“玩儿你的去,只记得两样,修身,别伤着累着,修心,别生恶念做恶事,就行了。”
“容安能指望你?你看你整日里游手好闲的。”胤禄说这句话的时候,鄂尔泰在翻书,他自己正拿根儿草棍儿捅笼子里的鸟儿。
“看什么书呢?”逗完了鸟儿,胤禄瞄了一眼鄂尔泰,“这什么?《行水金鉴》?《两河经略》?《治水荃蹄》?好书啊好书。”胤禄还拍了拍手,“只不过,时至今日,还指望着会派你去治水?挑水到有你的份儿。”
鄂尔泰不气到笑了:“你去茶馆说象声儿去吧,我去帮你挑笼子,好不好?”
允禄摆摆手:“不稀罕。就你这个子,挑笼子都不稳当,当真是,‘空负天生八尺躯’。”
“都是以前常看的书,这些年也没动过,才拿出来晒晒。圭璋现在做着河道,有什么不周全的,得帮他琢磨琢磨。”
“圭璋?你那位二舅爷?”允禄哼了两声,“要说最精的就是你那老丈人,这些年他也算是顺风顺水,什么琅玕阿,圭璋阿,明明是顽石,硬是装成美玉……呃,咳咳,我可没说你家那口子阿。怎么不见他提拔提拔你?老狐狸,他是看准了,我皇帝老子这一朝,是绝难再启用你,不如留着给他那两个没用的儿子溜缝儿。”
“有什么关系,你刚还说,我太闲了。再说……我欠珞珈的,太多。”
“就你这样子,想加官进爵?猴年马月吧。”。
“不是猴年马月。”鄂尔泰道,“是,虎风龙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