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据本督所察,你确实有几分才华,可堪栽培。如果你真有到云南为官的打算,本督可以上本举荐,助你一臂之力。”
鄂尔泰倒也不客气:“如此说来,杨大人的确不知圣心。”
杨名时面色有些难看,勉强道:“哦?”
“朝中无人不知,皇上最忌党同伐异。下官到云南只为了恩科,本该与大人井河不犯,若是大人突然上本举荐,岂不有招揽、拉拢之嫌?”
杨明时沉吟起来,想这话确实有道理,便道:“皇上既派你到云南,那关于对地方的治理,总该有所谕示吧?”
“皇上新政,首当其冲是河防。云南西接西藏,地势奇高,乃天下之脊,三江从此发源,居高而下,旱涝皆是重灾,尤其今秋雨少,来年需防春汛。”
这句话一下戳到杨明时心里,就点了点头:“可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苗乱,主要在贵州。”
杨名时正摩拳擦掌等着去大举征讨苗蛮呢,真是正中下怀,便又问道:“这次恩科,可有贤才可荐?”
“下官正有两人欲荐与大人,一个已经为官,另一个正是这次中举的。”
“是什么人?”
“哈元生,张广泗。”
杨明时本是和缓的脸色一下子拉了下来:“他们两个?哼!”
“大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两个人,都是如出一辙,公然顶撞本督,何其狂悖!”
“大人——”鄂尔泰笑了笑,“驯顺的,是家猫,督府之中不乏其人;刚烈的,是猛虎。大人想要奋武扬威,是要家猫,还是猛虎?”
杨明时打量着鄂尔泰,半饷:“你的话,本督会详加斟酌。”
当晚杨名时便找来吕师爷和马辟荆商议。
吕师爷道:“鄂尔泰举荐这两个人,会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私心?”
马辟荆道:“提拔自己的私人,在督府中安插耳目,阴险!”
杨名时却摇摇头:“本督曾言语试探于他,他并无意到云南为官,既然如此,什么提拔私人,安插耳目还有何意义?”
“这……”马辟荆十分无趣。
吕师爷瞅准时机立即道:“大人不计前嫌,唯才是用,真有海纳百川之大胸怀,明见万里之长眼光。”
杨名时瞥了他一眼,自道:“就算真的起用他们两人,也不能留在身边,一来防他们心怀叵测,二来么,碍眼。”
这回换做吕师爷一脸难堪,马辟荆窃笑不已。
杨名时在房中踱了两个圈,站住:“就让哈元生官复原职,去保山修筑堤坝,让张广泗回到贵州待命。”
众考官们在昆明逗留月余,都已身心俱疲,思京情切,此时纷纷准备行装,只等着返京。唯独鄂尔泰,本就行装简单,没什么可收拾的,不像别人急切。张允随问他道:“怎么,离开这么久了,不惦念家中么?”
鄂尔泰勉强一笑,道:“我……我还要等一件东西。”
正说着话,差役来报:“鄂大人,有家信到。”
马上就要回去了,却让家中寄来东西,张允随十分好奇,见鄂尔泰也没有避他的意思,便一同过去看。
鄂尔泰拆开一层一层包袱。
张允随道:“是什么这么珍贵?”
“夫子请看——”
张允随一看,由不得双眼瞪圆:“《颜勤碑帖》?”
“不错。”
“这……”张允随的声音都激动得抖,“这就是令尊珍藏的,《颜勤碑帖》的唐拓本?”
“夫子再好好看一看。”
张允随伸出手,又怕碰坏了,又忍不住想摸,只有背着双手,好生研究了一番:“不对,这应该是宋代拓本。”
“夫子果真是火眼金睛。宋拓本虽然不比唐拓本世间无二,但也十分珍贵了。如夫子所言,唐拓本是家父珍藏孤本,怎能送给别人?”
张允随闻言心里咕嘟一声:令尊平生最珍爱的是那方陆子冈亲雕的田黄印石,你还不是一样送了人——太医院副院使林秉聪,眼科之大国手。想鄂夫人眼患恶疾,大概常年问病于林院使,这才以祖传奇珍相赠,却也……无可厚非吧。因张允随酷爱金石,对不能亲眼见陆子冈玉雕始终耿耿于怀,这时胡乱想了一圈,才想到正题:“什么?送人?这宋拓本打算送给谁?”
“夫子不是说,年底杨大人大寿,范先生清贫,无以为赠么,就请将这拓本带给范先生,让他作为贺寿之物吧。”
“这……太珍贵了吧?”张允随随即想到,督府中有个自己人,是何其重要,也明白了鄂尔泰的心思,不再客套,“好。可是,此物不比金银,在我等眼中珍贵,却未必能入杨大人之眼。”
“夫子放心,杨大人进士出身,爱财色,也好风雅。那日在督府,我见墙上挂着一幅他手书的字画,一笔颜体字,造诣颇深,所以这《颜勤碑帖》一定是投其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