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愚兄以督兼府,云南巡抚一直悬虚,巡抚衙门年久失修,修旧起废,需要时日,贤弟不弃,就暂将督府作为下处,如何?”
“下官不敢躐等,如今不是考期,贡院空置,若杨大人无异,可否准我以贡院作为暂居之所?”
“既然如此,愚兄也不勉强,只是你等远道而来,府中已略备水酒,这扫径之情,贤弟想必不忍推却。”
“风尘仆仆,有失恭敬,待下官整顿衣冠,再行拜见。”
整顿衣冠,是要循官礼相见了?话尽于此,再明了不过,杨名时皮笑肉不笑的:“也罢。”
一行人刚转身,杨名时的脸便拉下来,师爷向府中一抬手:“大人请回。”
一边走,杨名时一边道:“本督再三试探,他们并未提起‘代行总督职’之事,也没提及尚方宝剑,看来,京中传讯有误。”
“蔡炳权替大人办事,一向也算细心,未必是讹传,依学生看来,所谓‘代行’,会不会,只是圣上偶然兴致?至于那把剑,只是御赐,也未必就是尚方宝剑。”
“一无明旨,二无口谕,他鄂尔泰不过一个巡抚,这云贵,还是本督的云贵!”
“大人所言不差,尤其现在年党备受猜忌,恩宠大不如前,那道弹劾的折子,只怕也是无关痛痒了。”吕师爷笑着附和,又问,“只不知待会儿那鄂尔泰前来,学生等该做如何安排?”
“敬酒不吃,本督也只好好好请他一杯罚酒了。”
这边张允随也对鄂尔泰道:“你丝毫不买杨大人的账,当着这么多僚属,妥当么?”
“就算是虚与委蛇,他会与我们同心同德么?除非是同流合污,否则依然是同床异梦。既然如此,不如分明壁垒,让大家看看,我们与总督大人不同,让有识之士有处投奔,让云南的百姓有所归依。”
再见之时,彼此都是顶戴花翎,杨名时也不再称兄道弟了,双手一负:“鄂大人。”
鄂尔泰拱手:“杨大人。”
“鄂大人刚到昆明,不旋踵即来访,可谓是营营逐逐。”
“圣上殷殷提命,下官拳拳服膺,不敢怠慢。”
“似你这般说来,到好像本督对圣上之意,不以为意了?”
不等鄂尔泰回答,杨名时哈哈大笑:“玩笑,玩笑。”
“下官一路前来,经过东川,得知因为彝族禄氏一族的族中宿怨,乌蒙土知府之叔禄鼎坤,将大举进犯东川。”
“哦?这消息可靠么?”
“一场大战势不可免。”
“哦,你刚才说,是彝族同姓之间的争斗,既然是人家的家务事,我们就不要插手了。”
“制止土司之间的仇杀,是皇上改土归流的要务之一。”
“你不说,本督都忘了,不过,也难怪,所谓皇上的改土归流,是你鄂大人一力推倡的,其余人,当然没有你鄂大人记得清楚。”
“东川地势险峻,是兵家要塞,矿产、茶产丰饶,而且距离昆明不到三百里,还望大人能够出兵镇压,止暴禁非。”
“可以啊,当然可以!来人,马辟荆!”
马辟荆道:“在!”
“你去,将府中的衙役,还有内宅的奴仆,全都调集了,听鄂大人指挥!”
“是!”
在座窃笑不已,张允随的脸色变得难看。
鄂尔泰道:“事关重大,衙役家奴,恐难平定东川之乱,还请大人行文提督郝大人,派兵支援。”
“你也提到了,调兵遣将之事,得要提督郝大人下命,虽然说么,本督这个云贵总督,可以节制云南提督,可是各省的军务、政务都是分开的,为了个外族的仇杀,本督就横加干预军务,实在不妥。”杨名时一脸为难,“要不,鄂大人亲自行文郝大人,这行伍之人么,急公好义,也许,就肯出兵也未可知。”
鄂尔泰沉默。
杨名时笑了:“不如听本督一言,东川虽比邻云南,却是四川的辖下,四川的事,还是让岳大人去操心,要剿要抚,人家自有计议,鄂大人何必多此一举呢?”
“就是。”马辟荆插嘴道,“想掌权,想立功,这么大的云南,还不够鄂大人施展么?”
张允随十分担忧,悄悄望向鄂尔泰,好在,他面色未改,站起身:“承教,下官告辞。”
鄂尔泰走后,吕师爷道:“学生倒有些不明白了,大人不是一向赞成干预种族之间的械斗,继而从中获利么?”
“你们听着,从今而后,他鄂尔泰抬举的,就是本督打压的,他鄂尔泰赞成的,就是本督反对的。”
“对,对!坐不稳这巡抚,还谈什么治水,什么改土归流?大人若是手下留情,容他滚回京城去,若是不然,让他小命就留在云南!”
“哈哈哈哈哈!”
张允随连声叹气:“真是天恩难测,皇上,究竟是如何打算?那一句‘代行总督之职’,是谁都听见的,可是,并未下旨。御赐宝剑,又不言明用途,真是……唉。那位郝提督,谁不知道就是杨大人的附庸,而且,提督之职高于巡抚,没有杨大人首肯,你调不动云南军马,无兵无权,这个巡抚的位置,怎么坐得住!”
“走吧。”鄂尔泰拍了拍张允随的肩,“我们也并非完全无兵可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