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固执来?”
“排戏是为了御前献艺,为了讨皇上欢心,南府总管和喜联升的班主特意从乾清宫请来几个御前太监观看指点——他们是皇上身边的人,最体贴圣心。其中有一个梁公公,早前就是在南府的,虽不是科班,没正正经经拜师学艺,却是个戏精,他建议,在天官赐福的开头,天官出场的时候,唱祝词那里,就是‘小圣奉上帝敕旨,进爵一品,愿长生不老,公侯世代……’。”
秀芳点点头。
鄂尔泰接着说:“就在那后面加一句‘四海升平,天下一统’。”
“这是平常的吉利话,没什么阿。”
“这位梁公公不简单,皇上近日正烦恼那些反清复明的叛逆乱党,所以看似寻常吉利话,却说到了皇上心坎儿里。”
“然后呢,又怎么样?”
“大家都是交口称赞啊,只有凰栖桐,竟然不同意。说是,戏曲上可溯自古傩,千百年来世代传承,每一字一句都是精粹。一字不易,别说擅加一句话了。”
“也算是个戏痴了,倒有骨气。再后来呢?”
“梁公公就坚持,戏曲是词由心生,曲入情景,应该适时而变,两人谁也不肯让。这种事,也争辩不出个是非来,我戏听了一半,就走了。”
台上已转了曲调,不再是风入松。
鄂尔泰问道:“一会儿听完了戏,去哪里?”
“回家。”
我送你吧——还没出口,秀芳就接着说:“跟秀芸一道。”
“哦……这戏得唱一整天呢,这儿人多又热,咱们去外头走一走,透透气,给二姑娘买点儿吃食也好啊。”
秀芳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不过这里又杂又乱倒是不假,挤得有些烦躁,真想出去透口气。
离了凌云斋,穿过一条小胡同,走到底,前面有一条小溪,水清树碧,鸟语花香,胸襟为之舒朗。
“鄂公子——”后面传来一声唤,只一声,却是清扬柔婉,荡人心神。
两人都回过头。
只见一个清秀异常的年轻男子,顺着胡同,款款而来。
竟是凰栖桐。想必唱罢开场,等着晚场,白日里无事,他卸了妆,也来附近散散。
鄂尔泰想不到只是宫中一面之缘,他还记得自己,便招呼道:“凰老板。”
凰栖桐也还礼:“公子有礼,姑娘有礼。”
秀芳也还了礼。
秀芳这才第一次见识了凰栖桐,只道名不虚传。
凰栖桐问:“公子可去看戏了?”
鄂尔泰道:“实不相瞒,人山人海,我们不得近前,只远远的听了。”
“那可可惜了,那一出桂英挂帅,是唱念做打俱佳的。”
秀芳有些欣赏他的率直自信,微微一笑。鄂尔泰看他执着的样子,只好依着说:“如此说来,可惜的很。”
“说起来,在下也有一事遗憾。”
“愿闻其详。”
“此来京中,听闻鄂公子擅笛,‘妙声发玉指,龙音响凤凰’。”
鄂尔泰心中不大喜欢这些戏子们的言辞夸张,道:“不敢当。在下怎敢比恒子。不过……这‘一往有深情’,到不止古人。”
凰栖桐道:“想必公子浸淫雅律,不能自拔。”
鄂尔泰噙着笑,略一侧脸,秀芳早将脸扭过去了,却也含着笑。
凰栖桐道:“公子虽谦虚,在下却想效法古人。”
“哦?”
想当日王徽之与桓子素昧平生,却道‘闻君善吹笛,试为我一奏’。
鄂尔泰一笑。
凰栖桐道:“不情之请,还望公子成全。为偿知音,在下愿为一舞。”
鄂尔泰明白,此人爱戏成痴,是非要演这一出了,倒也乐见其成,便道:“在下虽略通音律,却不黯戏曲。”
“运用之道,都是触类旁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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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到了。”鄂尔泰突然道。
此时凰栖桐早已离去,两人坐在岸边,看静静的溪水。
秀芳问:“想到什么?”
“如果那药方是真的,不是虎肺龙肝,也不是伏龙肝虎掌草。”
“那是什么?”
“我是从凰栖桐刚才的武戏想到的,他说,这套花枪不简单,配着风入松,一步一个音,不能有半点差错。所以说,那个药方,可能不是文辞,而是曲调。”
“你是说,音律?”秀芳沉吟道,“古人说,乐者,亦为药也……”
“不错。五音通五行。宫为金,商为木,角为水,徵为火,羽为土。”
“五行方位?”
“我们就按照曲谱所排方位寻找,必有所获。”
她有些动心了。
鄂尔泰问道:“令尊当真说过,解药就在京城中?”
“不错。”
“那就在京中找。”鄂尔泰说罢转身便走。
“等等。”秀芳唤住他,“你要去哪里找啊?”
“我自有打算。
“说说看。”
“京城有五镇,按五行方位,永乐大钟属金,皇木场神木属木,昆明湖属水,昊天塔属火,景山属土。”
“你要走遍这五镇?”
“不错!”
“你……”
他昂然道:“平生读书为谁事,临难何忧复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