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吴世霖这回拿起茶来喝了一口:“那就好,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两个姑娘家,万事小心。”
少年时的习惯最难改,即便后半生劳碌奔波,受尽磨难。
眼见着秀芳起身,吴世霖想,她是要跟秀芸一起进厨房忙活了,多日不见,心里其实盼着再跟女儿多聊上几句,秀芳却似心领神会一般,重又回到桌旁,手中盘里是几样精致茶食。吴世霖十分高兴。秀芳坐在他身旁,嫣然一笑:“爹,您再跟我讲讲那个人……的功夫吧。”
秀芸在灶边忙了好久,秀芳才进来。秀芸头也没抬,递了一只托盘过去。
秀芳问道:“你怎么了?”
静了片刻,秀芸道:“什么都是你做得好,一杯茶,也要你才能猜透爹的心思,这些菜,自然也是你端进去的才好吃。”
秀芳将托盘放在一边:“你明知道爹他饮食讲究,淋过杯的茶,他才肯喝。”
“这些小事,我怎么记得住。”
“既然是小事,别放在心上了。”
“对呀,生死攸关的大事,也是你最行。”
“什么?”秀芳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鄂……呃,那个人?”
“爹说得没错,我拖他进来有什么用?忙里忙外有什么用?没有你,一样救不了他的命。”
“心存善念,是在心不在行。你好心好意,劳形劳力,至于能不能救得了,倒不是最重要的了。”
静了片刻,秀芸再开口,语气显是柔软了些:“明明是一奶同胞,从小到大,我没有什么比得过你。”
“谁说的?”秀芳一笑,“你裁的衣裳,成衣铺的老板都赞不绝口,你绣的花,绣坊里的绣娘都自愧不如。”
秀芸方微微露出一点笑意。
秀芳端起托盘出去了,走到门口,一回头:“对了……”
“怎么?”
“纳鞋底的时候,线脚总不匀净。”
姐姐终于有事请教于她,秀芸很得意:“那是你少操针线,不熟练。我帮你好了。”
“不……我自己来,晚上,你教我。”
烛光下,秀芸熟稔地穿针引线,然后将样子递给秀芳:“喏——”
秀芳看了看,赞道:“果然好。”
“所以说,姑娘家,女红才是正业,念那么多书有什么用?”秀芸拉长了声,学着奶奶的腔调。
姐妹两都笑了。
秀芸走出房,回身合门的时候不又觉一瞥,秀芳在灯烛下拿着那只鞋。她这时才不觉起了疑,鞋虽未成,尺寸样式已备雏形,不是女人的。
穿过长长的堂屋,秀芸一路走,一路都在想,不是爹用的。爹诸事考究,在京里,只穿青云斋和南盛记的鞋,再说他常年大江南北地行走,总嫌女人家气力不够,纳的鞋底不够结实,不肯穿女人做的。那么,究竟是谁的呢?突然她站住了,她想起,晚间在厨房,秀芳问道,‘你是说鄂……’,当时就觉得有有些古怪,现在细细想来,她该是知道他的名字。可是,自己虽然将上一次买药时在街上的邂逅告诉了姐姐,却没详细说他的名字身世,就算姓氏,也只提了一提,她便记住了?难道,他们私下也曾相遇过,而且,姐姐也没将之后的情形告诉自己?
晚了,温煦的夜风转凉,不知怎么,背上就起了一层薄薄的寒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