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听见这话,兰善文一阵尴尬,而抱着母亲的女孩儿,则好奇地看看椅子上被绑起来的小六姑娘,脆声声问道,“妈妈,什么叫上床?”
上床嘛,无非就是大家睡在一个炕上,盖着棉被纯聊天,从今儿个的隐逸见闻谈到人生理想,从花花草草谈到天上的月亮勾子。
哎呦你看那月亮多圆哦,跟个大饼似的。
蘸上芝麻酱的饼,嚼起来就脆脆的,让人下巴劾子里的酸水都快像白娘娘水淹金山寺一样了!
——去他奶奶的!她虽然说不大会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她还是懂这些话的意思的!
神他妈的小六姑娘,当着孩子的面儿说这些,她是烂到沟里无所谓了,可牧牧今年才五岁!
郁泉秋脸色忽然阴了下来。女孩儿见妈妈神色不好也不敢再问,依旧是抱着她,却好奇地藏了一只眼睛,偷偷看椅子上的姐姐,不明白她为什么把衣裳脱了。
小六姑娘还在叫唤,也不知是真春心荡漾了,还是纯心给兰善文找膈应,一声儿比一声儿调子拉的长,吴颂竹听得心烦,索性捂着耳朵躲到屋里去了。
兰善文也烦,可她一贯的温柔脾性,让她说重话她也不会,只能像老学究一样,一点一点给她讲道理,不管小六姑娘有没有听进去。
礼义廉耻还没给她说完,就听“哗啦啦”一声响,一盆水从天而降落在小六姑娘的身上,淋得她落汤鸡似的,脖子一缩,“哇哇”叫唤起来。
郁泉秋一手拿着瓷盆,一手拿了不知从哪里找过来的长竹竿,冷着脸把手里竹竿丟到她眼前,“你不是想找人么,就这样从这屋里出去,那些男人保准成群结队的要来上你,再不济,我这还有根晾衣竿,你自己捅着试试!别见天的在孩子面前发/骚!”
叫她一泼一骂,先前还大惊小怪叫着的小六姑娘也不再嚷不再动了,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笑了,“好嘛,郁姐你也别气,我下次再不说了就是了。”
“我可不管你下次说不说,你要说,你出去说给外头的男人听去。”
郁泉秋冷笑一下,转身抱起女儿,严肃教她,“牧牧,将才的话,你一句都不许学,听见没有?”
“听见了。”女孩儿小声道。
“乖,跟妈回去吧。”欣慰地摸摸她的头,郁泉秋笑道。
没走两步,忽然怀里的女孩儿叫起来,“妈妈,咱们还没谢谢兰阿姨呢。”
叫女儿一提醒,郁泉秋这才想起来,她过来这边是为了感谢兰善文在厂长面前替她说了好话的。
虽说她不大待见这医师,可她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转身想把口袋里的粮票给她一些,却见那个眉目清浅的医师,正拿着自己宝蓝色的手帕替湿成一团的小六姑娘擦脸上的水珠,顺带替她松下绳子。
小六姑娘都笑成一朵太阳花儿了,在医师看不见的地方对她挤眉弄眼。
郁泉秋分不清她那是对自己多管闲事的嘲笑还是感谢她帮了自己一把的微笑。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兰医师绝对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好医师。
外国人宣传画里飞着俩翅膀的小孩子算啥,耶稣还是奶酥的妈就更不是事儿了,兰医师简直就是当代的白求恩,华佗的再转世!
这么体贴,你说说,哪个医师还能管到病人脸上的水的!
这简直就是劳动的楷模,人民的模范,是要画到宣传册里,供厂里的大喇叭吹上三天三夜的!
——想想那个大喇叭里的男声,大半夜的唾沫横飞地说着厂里钢产似火箭,一蹿就上天的事,郁泉秋就觉得一阵恶寒,头又被吵得晕起来。
算了吧。
厂里钢多了少了,医师体贴了坏心了,都不管她的事。
就是医师真成了白求恩,厂里被钦点为模范钢产地,也不管她的事。
反正她一个月的工资还是十块钱,供不起她的牧牧上学不说,要是她妈过来了,她们三代女人怎么活都是问题。
可怎么办,人总是要活的。也不都像小六姑娘一样,成天就想跟人上床,别的啥也管不了。
咸鱼就是咸鱼,你把它翻过来,它也不会是龙的。
郁泉秋揣着一肚子气走了。
兰善文刚替小六姑娘擦好脸,并叮嘱了她一些诸如“女孩子要自爱”这类被小六姑娘笑嘻嘻蒙混过去的事后,抬头一看,愣了下,“郁同志呢?”
“兰医师说郁姐啊?她早就抱着女儿回去了呢,可能是下午还要上工吧。”小六姑娘笑嘻嘻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