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冰天雪地,一直在纵马奔驰的时候还没有觉得,这会反倒感觉出来冷意阵阵。热茶很快端上,白亦陵给自己倒了一杯灌下去,借着这点热气,整个人才好像稍微活过来一些了。
这时候大厅中间说书的老头仍然在讲个没完没了,周围的看客正听到兴头上,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几圈。他搓了搓手,向那边望了一眼,只能看见一堆风姿绰约的后脑勺,再一听那老头讲的内容,忍不住嘀咕道:“啧,话还真多。这一天的功夫,东湘王在各个说书先生的嘴里得认了有不下二十遍爹,都不让人家歇会。”
但也不怪人们津津乐道,只因为近来京都中发生的这件大事实在是有些传奇,说书人手中抱着三弦,不时拔弄两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这两个人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那青年男子一时没留神,肩头上的衣服被人撕下去一块,不当不正,恰好露出一块圆形的胎记来,他身后的三皇子一见之下,登时变了颜色——诸位猜怎么着?嘿呦,这枚胎记,恰与当年沈皇后薨逝前所生的婴孩身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虽然周围客人已经大多知道了这件事,但听他说到这里,还是不由自主地轻呼出声,脸上神色艳慕,倒好像自己也一个个天降龙爹,成为了当朝皇子一样。
整个酒坊里一片嘈杂,白亦陵近些日子到处蹲点,这故事早就听的麻木了,此时此刻恍若未闻,心事重重地啜了一口茶,转头去看窗外的雪景。
那老者又说了几句,顿了一顿,执起一只小锤在面前的铜盘上“叮”地一敲,周围诸人立刻静了下来,只听他续道:“圣上数年来一直思念亡妻爱子,这一次见了信物和那男子身上的胎记,这才敢确信是真真正正寻回了五皇子,当真是欣喜若狂,当场便将这位殿下封做了东湘王......”
一人轻轻对同伴说:“这老头讲的倒不算夸张,我听闻陛下不但立刻便将五皇子封了王,还赐了宜春园给这位建王府呢!”
他旁边那人笑道:“这五皇子当年走失后被镇国公萧言捡了去,跟着养父在边关立下了赫赫军功,年方弱冠,就自己挣下了四品将军的头衔,端的是英雄了得,陛下如此待他,也说得通。”
他说着口气中便有些羡慕:“据闻那位虽不是老镇国公亲子,但从小就被养父亲自带大,宠爱非常,这老镇国公去世,他替父来京述职,不想又被陛下认了回去,当真是富贵的命啊!”
他二人说的起劲,人群中却早已有人不耐烦起来,大声道:“萧小将军封王的事京城里谁人不知?老头,你倒也换个新鲜的——便讲讲泽安卫的白大人火烧响马寨的事罢!”
白亦陵有点意外地挑了挑眉,回头看了一眼,唇边稍微带了点笑意。而那个说书人听到“泽安卫”三个字时,全身却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这泽安卫是本朝□□立国时所建,如今历经五代,专司查探、暗杀、清剿之事,每一代均由皇室宗亲掌管,调动之权却是直属天子。其中又分为明卫和暗卫,均是从小就开始接受训练,明卫多出身于朝廷显贵之家,除学习武艺外,还兼学文章兵法谋略等,年满二十后调出泽安卫,入朝为官,一般不超过十人。
而暗卫则不拘家世,只选择根骨极佳的孩童,培养为效忠于萧氏皇族的死士,无名无姓,至死不可离开。暗卫分成小队,每一队都由一位明卫掌管,威风赫赫,声名极大,乃是本朝第一大的特务机构。
还有那个传说中的白大人......只要想起这个名字就他娘的让人肝颤,更别提还要说那个小煞星的事迹,这可比不上皇子认爹的故事讲的来劲。老头不情不愿,放下三弦正待回答,忽然听见酒坊的大门砰然一响,一下子敞了开来,北风卷着飞雪,顿时涌入门内,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齐齐向门口望了过去。
原来不过是一个酒醉之人想要进门,却脚下一滑,坐在了门口,连带着将大门也撞开了。
一名华服男子打个哆嗦,厌恶地皱眉道:“这是哪来的酒鬼?还不给我把人扔出去,想冻死你严爷吗?”
店小二听到客人吩咐,赶过来一看,只见那坐在地上的醉汉鬓发散乱,也看不清楚长什么样子,身上的衣服瞧上去也普普通通,于是也不想管他,拖着人出了门往边上一推,以免他碍到来来往往的客人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