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考中了,怎么能不好?”严举人端着茶盏叹口气:“可是,临行前谢官人拉着我喝一场酒,喝多了,跟我说了许多。他十分自责,说自己思虑不周,只顾着赴考,没想到大掌柜家中又有艰难,大掌柜被逼另嫁他人,说到最后,堂堂七尺男儿,眼泪都下来了。唉……”
送走严举人,凤娇打开盒子,红色绒面上躺一柄珠钗,银白的柄上镂刻缠绕的合欢花枝,钗头几个硕大莹润的粉色珍珠缀成珠花,精致美丽。
看一会儿小心收进袖筒,想着严举人的话,心里发涩。我被逼到绝境,只想着绝处逢生,又何尝为他想过?
在文房铺子里枯坐到傍晚,徐掌柜进来了,试探着问道:“可是有了为难的事?”
凤娇看一眼窗外天色,站起身摇头:“没有,只是一时间走了神。”
出来没有上轿子,步行着一路往西,两个轿夫不敢走远,抬着空轿子跟在身后。
路过王家大门外,却没有进去,而是径直出了城门往秋江而来,在江岸边石栏上坐了,垂着头怔怔发呆。
直到天色黑透,一位轿夫过来大着胆子说道:“少奶奶,时候不早了,该回家去了。”
凤娇哦了一声慢慢说道:“今日不回去了,我在娘家住一夜,你们回家里说一声。“
凤娇成亲后因要操持高家生意,娘家回得少,只是定期送银子过来,留宿更是一夜也没有过。
王家人瞧见她回来,手忙脚乱得招待,热情得像是外人。
略略用几口饭菜回了自己闺房,掏出袖中珠钗瞧了一会儿,收入锦盒搁在书架上,与那本《凤求凰》放在一起,书旁边一个纸盒,里面收着谢渊的信。
放榜后谢渊的来信很勤,隔三差五就有一封,信中叙说他的思念,给她描述京城的繁华,他的见闻,新结交的友人,有时候是一首诗或者一个故事,可对她与高升的亲事,只字未提。
得知他高中后,就在信中告诉他自己与高升成亲了,一直以为那封信他没有收到。
又想着严举人的话,谢官人很自责,喝得烂醉,堂堂七尺男儿,眼泪都下来了,心里涩涩发苦,滋味难言。
坐下来提笔给谢渊写信,他来信多,自己给他的回信甚少,因忙碌总觉得理直气壮,这会儿方觉得心虚。
笔提起来却落不下去,思索良久写了几句,珠钗已收到,放心吧,我很好,也很忙,做高家大掌柜早出晚归。我与高升成亲的事,你不用太过在意,一切都是不得已。其他的,等你回来再说。
字依然难看,想来他也看习惯了。凤娇吹干墨迹,折好装入信封。躺到床上纠结了一会儿心思,眼看时辰不早,还是睡吧,想那么多也没用,明日还要忙碌,高家的大掌柜我一定得做好。
就那样和衣睡着了,睡梦中下着雨,四周黑漆漆的,她站在悬崖边上,两脚脚尖已经悬空,一个人冲过来将她拉了回去,自己却一个不稳摔倒在地,身子骨碌碌往下滚落,凤娇喊着高升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坐起身摸着额头的冷汗,想着高升后腰那一大片淤青,他该多疼啊,竟忍着不说,真是个傻子。
倒下去想要再睡会儿,就觉心烦意乱,想要静下心理一理,却茫然找不到头绪,大瞪着眼盼望着,漆黑的窗外总算透进一丝亮色。
趁着家人未起,顶着蒙蒙亮的天色,出了角门一路往城东而来,远远望见高家的院子,顿住脚步咬唇拐弯,出东城门上了春山。在山间凉亭里靠着柱子往下眺望,一眼看到高家的院落,五进的院落青堂瓦舍温馨清爽,只是院中树冠葱茏,看不到人影。
站一会儿转身下山,在山腰处拐个弯,想着去瞧瞧南面山坳中那几株桃树。
远远就望见桃花依然很盛,只是树下开始有了落花,薄薄的一层,凤娇望着心想,踏上去定是软软的,鞋底都能染成粉红,顺便兜一些花瓣回去,晒干磨粉做胭脂。
加快脚步往桃林而来,一切烦恼都抛在脑后,心绪暂得平稳。
仰头看了一会儿,蹲下身兜起裙衫,轻快踏着落花,仔细挑选花瓣,很快兜了许多,特意来到那株撒金碧桃下,埋头搜寻半粉半白的,绕着桃树半圈,视线里出现一双黑色软底靴。
顺着那靴抬起头,高升靠了桃树树干,正静静看着她。
凤娇一屁股坐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