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色很亮,北风很烈,空气很燥,连街道与屋顶都反着一种恼人的白光。
凉州的土地净是戈壁,零星可见的树木,也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在这种地方,水是极其珍贵的资源,穷人家连洗澡都不舍得。拿这里的水酿出的酒,比真金白银更贵。
谢家红是风波楼的招牌美酒。
风波楼是凉州最豪华的酒楼。
凉州是个风气很自由的地方,或用洛阳人的话说,是个不守礼数蒙昧野蛮的地方。
阔绰俊朗的男子,旖旎多姿的女子,毫无顾忌地坐在同一桌拼酒。
桌上一壶清逸的谢家红,被叶小浪一口气灌到嗓子眼里,使他脖颈瞬间沁出一层薄薄的湿意,却又很快弥散在空中。他与酒是阔别重逢,他的兴致很高,欢乐也很浓。
燕宁端着酒杯直叹气:“照你这种喝法,简直暴殄天物。”
没人会想到,这二人竟然一个是兵,一个是贼。
他们是来等人的,等的人叫谢菩萨。
肯来风波楼花钱的,不说富商巨贾,至少也小有余财。这样的人,绝不会独自来饮酒,必定要拥着香花美人一起才有面子。
因为男人身上,除了扳指、腰带、帽檐、折扇,再没有炫耀自己万贯家财的地方。女人则不同,她们满头的花钿珠翠,是对身旁男人的财力最好的说明。
燕宁没有钱,她的珠花都是叶小浪“借”的,等事情办完后还要还回去。
大内密探本不该拿百姓的物件,可她必须打破这个规矩,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些天打破多少规矩了。
她穿着件红如牡丹的罗裙,云鬓半挽,白皙的面颊上添了几笔胭脂的红润,她端起酒杯的手……纤长细腻,这双手用来杀人才是真正暴殄天物。
叶小浪从那双手往上看,直勾勾盯着已作女装打扮的燕宁,他恍然发现,她眉眼竟有几分明艳。
那当然,也不看是谁的妹妹。
燕宁忽然问:“你总看着我做什么?”
叶小浪忽然想逗逗她,放诞道:“在‘欣赏’漂亮姑娘啊,这样才显得真实。”
燕宁微微皱眉:“把你那双贼眼移开。”
叶小浪道:“抱歉,我对着你实在做不到。”
燕宁镇定道:“你想调戏我?”
叶小浪笑道:“非也,此乃建安遗风,‘魏晋名士自风流’。”
燕宁作出恍然大悟状:“所以你很风流。”她又使劲点了点头,一副赞同神色。
叶小浪无奈地拖长音:“小人——不敢——。”
燕宁白了他一眼:“油嘴滑舌,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等这件事赶快查完,你就能甩掉我这‘坏东西’了。”叶小浪看着她袖口的石榴花,连连叹气,“你穿了这样漂亮的新衣裳,总该有点女子该有的娇俏和柔媚才对啊。”
燕宁干笑道:“抱歉,我对着你实在做不到。”
叶小浪撇撇嘴:“那我只好当自己断袖……”
作为风波楼的老板,谢菩萨经常会来喝酒,他们已经等了四天,这是第五天。
花盆里原本茂盛的菊花已谢了,换了棵墨绿矮松。
叶小浪干掉第三壶酒的时候,谢菩萨终于来了,驾着一辆马车而来。
那是辆八匹汗血宝马拉着的金丝楸马车,要不是因为这里是凉州,燕宁简直要怀疑车上下来的是皇帝皇后。
谢菩萨年逾四十,矮矮胖胖,阔鼻圆脸,秃脑袋上罩了顶缀满宝石的软帽。他的排场很足,两个小厮,四个丫鬟,都穿着上好的绸缎衣衫。
风波楼因他的出现而热闹起来,桌边的富人们纷纷争先恐后跟他打招呼,哪怕有些人明显比谢菩萨年长。谢菩萨一一回报以菩萨般和气的微笑,这帮富人便如赚了金山般喜气洋洋。
最富有的男人,臂弯里必定有最美的女人。
谢菩萨身边那个女子看上去很年轻,绝不会超过十六岁,明眸善睐,如一朵不胜晨露的百合花。
巧笑嫣然的女子,故作不经意挽起耳边的碎发,将所有人的目光引到自己耳垂上两枚水滴状的玉耳坠上。那耳坠白如截肪,白如金微山的雪,白得令人心醉。
她能感受到在场所有的女子,无一不露出了又羡又妒的神情。于是她更加愉悦,笑得更加美丽。
燕宁凝视着少女,小声道:“你这方面是行家,说说,她的耳环是和田玉的吗?”
叶小浪瞥过去,眼睛都看直了,道:“这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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