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浓, 宫墙中亮起一盏孤灯, 乾清宫太监匆匆而行,林秉聪跟在后面一路小跑, 睡眼都没完全挣开, 胡乱系着扣子, 嘴里嘀咕着:“这算怎么一回事?”
一路上太监也没搭理他, 到了昭仁殿,直接跑进去了。林秉聪见鄂尔泰立在阶前值守, 快步走过去,低声道:“万岁爷咳嗽, 那是咽喉科阿,怎么大半夜的,专门传我进宫来?”
鄂尔泰站得笔挺,似是心无旁骛, 唇角带点儿笑:“近水楼台先得月, 宫中有人好做官。”
“是你在皇上面前举荐我的?”林秉聪一双睡眼终于瞪圆, “半夜三更,三催四唤的, 谁稀罕这差事!”
鄂尔泰略向两侧一瞥,没什么旁人,低笑道:“你不是说要赶上你宫值,才好请教老院使么?等着轮值, 还不知要轮到什么时候。”
“哦——”林秉聪其实早将那荒诞不经的方子抛到脑后, 这时候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才过了一天,你就等不急了?实话告诉你,我这忙得昏天暗地,足足一整天……”
“行了么?”鄂尔泰道。
林秉聪只觉得手中一紧,塞进来一个盒子,打开看,就着月光,一层淡淡黄晕——田黄,陆子冈手刻的田黄印石!
“这……”林秉聪激动得声音都颤了,“这是真品?这当真是真品?”
鄂尔泰没言语,等着他自己去鉴定。
“我、我……让我拿回去看看,明日再还你行么……”
“送给你了。”
又是一惊!
“这太贵重了……怎么好意思……”林秉聪这么说,却双手攥得死死的,嗓子直发干。
鄂尔泰伸出手去,林秉聪吓得往回一缩,只道他反悔了。
鄂尔泰笑着握住他手:“秉聪,你我之间要是谈什么交换就太没趣了。我知道这块印石在你心里有多重,送给你,是为了让你明白药方的事在我心里有多重,如果两厢权衡,你还亏了呢,所以尽管收着,别客气。”
林秉聪蓦地抬起头,信誓旦旦的:“你放心,我一定尽全力!”
忽然他们意识到,旁边有人。
玉阶上站着一个太监,也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走路竟像没声音,又或许是他们两个谈的太热烈,没有留意到。看他褂子,普通的灰葛布,大概就是昭仁殿一个寻常的太监,不寻常的是,做惯奴才的,想要打断别人,一般会放重脚步,咳嗽一声什么的。可这太监不声不响,只是往旁边一站,两个人就都觉到了不自在,仿佛他身上笼着层寒气。
一定是今夜的月光太清冷。
太监见他们两个停止了交谈,说了句:“进去吧。”转身就走了。
林秉聪回头再次做了个你放心的表情,赶紧跟进去了。
皇上并无大碍,也就没再宣召其他太医,第二天一早晨老院使进宫,林秉聪请他过目昨夜的脉案,顺带着问了那张药方子,然后走出内间。按规矩,写好的脉案要交给太监,进呈皇上御览后方能下药。林秉聪一抬头,只见在外间等着取脉案的,又是昨夜里那个太监。早晨阳光充沛,看得仔细些,他二十多岁年纪,像大多数成年累月在宫中的人一般白皙阴郁,却着实俊美,美中不足的是,个子矮了些,比寻常女子差不多少。说起来,不男不女的公公,也不需要什么魁伟的个头儿,林秉聪之所以这么想了下,是因为这个太监的神情身姿,远不像别人那么低眉顺眼,竟有几分傲岸,像个有点身架的戏子。
出了昭仁殿林秉聪问陪同去取药的御药房太监高升。高升嘿嘿一笑:“您说小梁子?人家有来路的,早前在南府(升平署)当差,一下子就升到御前了,后头是鳌爷,走后门。”
宫中提起鳌爷无人不知,是鳌鲲。此人是正儿八经的镶黄旗贵族,父亲是堂堂散佚大臣,自己是一等侍卫,之前名声更旺,是因为大家都传他是禁宫大内侍卫第一高手,自从为了跟鄂尔泰争匹御马吃了个亏,之后就没那么光彩了。不过官位家势都在,想要把个太监从南府调到寝宫还是不难的。怪道呢,觉得那小梁子像戏子,原来是曾在南府中,早晚对着伶人戏班,耳濡目染,自然就潜移默化的带了痕迹,只是……林秉聪瞄了眼高升,这小子今天笑得古怪,透着邪劲儿,他嘴里的‘走后门’恐怕不是让鳌鲲提挈走捷径这么简单。果然高升看见林秉看过来,有点得意,自己拍拍屁股:“喏——”
林秉聪笑着一皱眉,懂了,这在宫中也是司空见惯的。
圣祖年间,太监还没有明确的品级划分,可也有三六九等,互相还攀比呢。比如说,被主子赏了宫中对食的,看不起外头娶妻妾的,花得起钱外头娶妻妾的,看不起没钱打光棍儿的,单身光棍儿,又看不起仗着几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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